道思作颂

【黑虹】风间安(贴吧活动文/原著背景)

补个文本档,虽然我这里可以显示原链接图片的,但有几个小伙伴都私信看不见(ノಥ益ಥ)

归档君

虹猫再次转醒时,又差点痛昏过去。

他艰难支起身体,抬头环视一圈当下处境,只见头顶霞光破开密林深处的阴霾,灰紫色的天空渐渐明亮,不远处的南国乔木舒展枝桠承接久违的朝阳。这片树林不算密集,只有为数不多几株巨木挺立其间,树冠苍翠葱郁,树身爬满青蔓,如带兜束鍪的铁甲武士,沉默驻守一方。

虹猫背靠的巨木垂下长长的树枝,嫩绿色阔叶上的脉纹染着薄霜,霜寒遇阳化露,露珠从层次分明的黄芽蕊心中浸出,一阵寒风吹过,三五点露水应声而落,恰巧滴在虹猫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绽开的水瓣好似泪滴,正诉说着逝去冬日里漫长的肃杀。

他身上盖了件雪青色的长披风,一夜露水,披风朝外的那面又潮又重,幸好没湿透,还能锁住些许温度。胸口的伤口被简单处理过,现已没有鲜血涌出。

虹猫捂着胸口挣扎着坐起来,身前不远处的火堆还在燃烧,一面丢着几根枯枝。

身体面对火堆的一边还有点暖意,但身后大半个身体都被冻僵,夙夜风霜刺骨寒,冷的眼睛都快看不清。

既然没摔死,那可别冻死了。

虹猫一边想着一边往火堆挪,平时一个跳跃就能过去的距离现在好像天堑,

说是挪更像爬,毕竟腿站不起来,只能用手撑着地,一点一点往前爬。刚动了几下,眼前猛然一黑,手上失去力道,整个人又跌回披风里。额头上透出细密的汗,全身骨架子像要散架一样,骨缝里都透着痛。

“摔成这样还不老实,真是傻猫。”

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虹猫一惊,急忙想去拔剑,但他现在虚弱至极,连反手的气力都没有了,不多时,面前出现一双皂靴。

青年胳膊下夹着一捆柴,身上只穿了单衣,锋利的眉梢肆意上扬,漆黑瞳孔像黑夜中的海,倒映着漫天星河。

虹猫半仰着头,白皙如玉的脸上沾染几点泥星,瞪着一双猫儿眼直勾勾盯着眼前人看,原本透亮的眼睛因为眩晕而雾水迷蒙,看起来人畜无害又有几分傻兮兮。

黑小虎一时乐了,丢下柴把人挖出来,顺手拎到火堆旁,虹猫像被掐着后颈皮的小猫崽,愣愣怔怔又不敢反抗。

灰堆里得了新柴,火焰重新翻腾跳跃起来,黑小虎并不说话,只沉默着往火里继续添柴。

虹猫烤了好一会,觉得身子暖和了许多,脑子里乱成麻团的思绪也顺了不少。

可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虹猫内心挣扎,想了想还是说道:“黑小虎,是你救了我吗?”

话一出口虹猫脸就红了,他是傻了才会问这种问题。

果然,离他半步远的黑小虎转过头看他,神色无可奈何:“这里除了你我还有第三个人?”

虹猫想也不想飞快道:“为什么你看起来好很多?”两人都是从山上掉下来的,但差距未免也太大了吧。

黑小虎一挑眉,揶揄道:“猫撞树上了,我撞猫上了。”

虹猫火气噌一下窜高,拿起现在仅有力气甩得动的东西,半截枯树枝,朝黑小虎砸过去,愤愤不平道:“祸害遗千年!”

黑小虎躲也不躲,任凭小树枝软软落在身前,好像随着树枝落下的,还有一点点不知名的情愫。

哪怕是这个小动作也耗尽了少年的精力,虹猫开始剧烈咳嗽,还有一声长过一声的喘息,瘦削的脊背蜷成一团,像拉满的弓,脆弱又坚韧。

黑小虎悄悄靠过去,把人从背后拥入怀中,小猫太瘦了,一只手能圈住,两只手刚好抱了个满怀。

虹猫用力挣了挣,换来更加用力的回应,黑小虎收紧双臂扣住他,醇厚的嗓音里带着几分沉闷:“就抱一会儿,一小会儿。”

虹猫心里叹了口气,咳嗽渐渐好转,等气息平顺了些,他道:“黑小虎,你说我们俩这算什么。”

身后的人抱的更紧,极富有侵略性气息喷在耳畔,黑小虎不说话,只是死死抱住他,生怕稍一个不留神猫就蹦走了。

半晌,虹猫又道:“你看,我俩一个是魔教少主,一个是长虹剑主,道义上并不允许。”

“我父亲杀了你叔父,你父亲杀了我父亲,我又杀了你父亲,这可怎么办啊。”

“我知道那时候你没有完全忘记,但就是下不去手去杀你,但为什么下不去手,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还有……那次我是醒着的,也并非不可脱身,但就……”

虹猫说不下去了,耳边某只大虎像狗似的正在一路留下痕迹,项旁传来的阵阵湿意让他心烦意乱。

虹猫缓慢抬起手,一巴掌拍过去:“你不说话可以,能不能也别乱动,我一身血又一身泥,脏不脏啊。”

可虹猫看不见黑小虎的表情,他自然不知道对方现在满脸颓丧,像斗败的南山之虎,两只耳朵都耸拉下来。

“我不想听。”黑小虎闷声道,如同还处在失忆状态一般,用诡异的语气说着诡异的话:“我知道,你就是不要我了。”

“既然你都知道。”虹猫一愣,接着剧烈挣扎,力道大的黑小虎再抓不住他。

长虹剑主挣脱桎梏长身玉立,眉宇间坦然自若:“身坠危崖,天不绝我等,你我又何苦自戕?”

背后远处群山呈现出一种朦胧的灰蓝,浮动的流云像片状的羽毛,刺目的金光穿透云层漫潵大地,长虹剑主站在魔教少主身前,一字一顿:“黑小虎,我不后悔。”

我不后悔最初的相遇,不后悔随之的别离,不后悔当日抵死的迷乱,亦不后悔今朝残忍的对立。

长虹剑主的声音像极寒幽谷中燃烧的篝火,他蹲下身,视线与魔教少主平齐,视线锐利堪比神兵,他道:“黑小虎,你可愿意?”

黑小虎定定望着他,喉中滚烫的热气漫上苍白的面颊,千言万语在口中横冲直撞,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只得化作最实际的行动,揽住人欺身逼近。

抚过的是火,交缠的是魂灵,炸开的烈焰在熊熊燃烧。

久别之后的重逢,克制之下的求索,绵长的缱绻,温柔的试探,两人双双躺倒在地。

刹那似千年如恒,似百世已转。虹猫拍拍身边人,大声道:“我渴了。”

黑小虎立刻翻身,抖抖袍子去拿火堆另一边的竹筒,又因为动作太大差点被绊倒。

虹猫忍俊不禁,又想着落井下石不够厚道,只得慢慢爬起来也坐好。

黑小虎这会心情不错,才不和猫一般见识,拿到竹筒回到虹猫身边,递过去:“你伤了肺,慢点喝。”

虹猫已渴极,就着黑小虎的手鲸吞牛饮,竹筒只一会就见了底。

虹猫喝够了水,气色红润了不少,擦擦嘴又道:“我饿了。”

黑小虎点头:“你看着火,我去弄点吃的。”

“好。”虹猫拍拍他肩膀,想了下解开长虹剑递过去:“借你,万一遇见野猪也方便。”

黑小虎摇头笑道,眸光里一派温柔:“不要,野猪不敢吃虎,只会欺负猫,你自己留着。”

“帮我打头野猪来。”虹猫倔性上来了,不由分说塞给他:“大白天的,我这有火野猪不敢来。”

黑小虎拗不过他,只得背着长虹剑出去。

然后只过一炷香不到,黑小虎就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口铁锅,锅中盛满的清水又漂浮真十来个小蘑菇。

虹猫惊讶:“这么快?”

黑小虎一边掰碎蘑菇一边道:“在前边不远找到的一窝野蘑菇,非常新鲜,想来熬汤最好。”

黑小虎袍脚上沾了些红泥水,许是摘蘑菇时溅到的。

虹猫又问:“你从哪里找来的锅?”

黑小虎唔了一声,答到:“这附近常有猎人出没,他们会藏一点炊具,正好被我找到了。”

“这边上哪有什么猎人……”虹猫小声道:“而且你这算偷吧。”

“没事,待会用完了再还回去。”黑小虎拍拍手,把锅架好继续添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虹猫:“长虹真气至纯至阳,你过来加点火?”

虹猫一听玩心突起,“我试试。”

说着他挤过来,掌心翻转朝火堆挥去一掌,火焰蹭得上冒,差点把黑小虎头发梢燎了。

虹猫好像小猫崽发现了新玩具,又想去扇,黑小虎赶忙拦住他:“成了成了还是我来吧。”

再搞下去蘑菇汤得变成蘑菇炭。

虹猫耸耸肩,但还是依言坐在他身边看熬汤,时不时问上两句:“这蘑菇会不会有毒?”

“没有毒,我以前常摘来吃。”

“你经常摘蘑菇吃?”虹猫脑海中自动浮现堂堂魔教少主挎着小竹篮漫山遍野摘蘑菇的画面,不由浑身一抖。

黑小虎有点不好意思,飞速道:“闭关有时候饿了就会自己做点吃的,蘑菇最常见。”

“哦哦。”虹猫没想到会有这一出,只能讪讪回答:“蘑菇挺好吃的,我也喜欢。”

水面沸起鱼鼓泡,汤汁变成混浊的乳白色,肥厚的蘑菇瓣上下沉浮,清甜的香味弥漫开来,黑小虎把竹筒劈成两片,竹节打通做了两个船型长勺,先舀了一点尝尝,觉得味道淡了些,又从怀中拿出油纸包,倒了些许香辛料进去,一时间香气更加浓郁。

“你也尝尝。”黑小虎另拿了个竹筒盛了满满一筒,吹凉了喂给猫,虹猫先抿了一小口,然后眼睛一亮,接过竹筒和木勺,在黑小虎温柔注视下三下两下喝个精光。

“想不到啊小虎。”虹猫意犹未尽:“真好喝,要不然以后我们开个饭馆吧,你管厨我管柜,说不定能靠蘑菇汤名传四海。”

“哪有这么夸张。”黑小虎说着拿起勺,准备也去喝一点。

汤水最易饱腹,喝了大半筒汤的虹猫有些懒懒的,哈欠连连直犯困。

黑小虎不着痕迹抱住他,轻声道,“睡吧,我会守住你。”

深不可测的漆黑眼底,血红色的杀意一闪而过。

虹猫的梦中充满了光怪陆离的景象,无数黑影勾勒出非鬼非人的轮廓,死去的魂灵久久不肯离去,怨念滋生成诡异畸形的附肢,鬼怪奔走冲撞,獠牙和长角上挂满扭曲的肠管和破碎的残躯,遍地污血,数不尽的蚊蝇蛆虫飞舞弹跳,欢快舔舐面前的血肉珍馐。

雪青色长袍的青年从地狱图景中走来,乌黑的血顺着湿冷的衣身一缕缕滴落,皂靴下血流成河。他半边脸隐没在黑夜里,一截直兵穿透胸腔,鲜红血液如柱汩出。

虹猫猛然睁开眼睛,踉跄起身。眼前火堆燃尽而熄,锅中没有喝完的余汤早已在寒风中凝上了一层薄霜,身上的披风还留有一丝丝温度,但周遭已是一片死寂。

武人的警觉让他不由自主去寻找自己的长剑,而腰侧空荡警示他情势的危急。

是夜,明月照阴林,他嗅到了血腥的气息。

虹猫穿林破枝勉力疾行,剧痛缠身,提示着一切都不是梦。

不知行了有多久,不远处出现了一条浩瀚的河,等到定睛去看时,眼前之景轰然崩塌。

所有的梦都是预示,或在不远的将来终将应验。

尸山血海,长虹剑泛着绯红的幽光,剑身的另一头,是已然冰冷的尸体。

虹猫不敢置信向前扑去,隔岸的水风一阵一阵刮在脸上,云靴陷进软泥,江面折射出粼粼死光,水草的鲜腥钻进领口,激得人遍体生寒。

夜月从沉霭探出头,如水泠光像山鬼口中吐出的白雾,恍惚间他跌入水泊,一袭素衣漂浮江心,如无根的浮萍惶恐漂流。

胸口有团火在烧,断裂肋骨锋利的断口正扎入肺里,一呼一吸间仿若刀割,铁锈的味道溢满口腔。

他终于越过了对岸,梦中的景象残忍呈现在眼前。混杂水与泥的手掌踟蹰向前,半空中的轨迹如同折断的秦弓。

以为遥隔天涯,却终于近在咫尺,握住剑柄的手抖若筛糠,青年的脸呈现出灰败的青,紧抿的唇血色尽褪。

“虹猫!”

“虹猫少侠!”

“虹猫少侠莫慌,我等来了!”

远处响起大队人马的高声呼喊,场面顿时喧闹不堪。虹猫只觉自己的心脏像被什么死死揪住,如同落入陷阱挣扎不止的大虎,拼命冲撞濒死反抗。

虹猫抬起头,被冰冷江水冻僵了唇泛着可怖的绀,原本清透如琉璃的双眸被杀意灼烧得通红。不知名的恐惧结成密网,笼罩了在场所有人。他想拔出手中的剑,挥退眼前鬼一般的幻像,但层层叠叠的火炬又簇拥上来,火焰下的张张人脸密密麻麻堆积在一起,扭曲地好似眨眼间就会长出鬼怪的巨角和獠牙。

冷江黑水,鬼怪齐聚山之谷。人心滚沸,群雄诛魔寒彻骨。

江湖是什么,是心怀苍生的名门大派刚正不阿,是游荡人间的布衣侠客仗义疏财,是锦衣秀口的世家子弟广结豪友,是吹花舞剑的月下谪仙遗世独立。

虹猫人在江湖却也像不在江湖,手中的长剑变得毫无温度,黑道退避三舍,白道亦鲜有人敢亲近,除了同为七侠的亲友外,身边再无一二人。

青光剑主劝他去游览天下山川,虹猫应言许诺。他只身从武陵出发,先往北再往东,足迹所履,死志所向,长虹剑饱饮恶徒血,杀的黑白两道俯首,无人敢掠其锋芒。

都说黑道杀人如麻,可虹猫深知白道亦非一方净土,不分善恶也好,争功邀宠也罢,心中并没有多少敬畏怜悯,口中却一定要说苍生大义。

只是可惜啊,虹猫总是不住回想,可惜那个人因血亲而成魔,而终因他而化鬼。

宵小鼠辈因利诱孤军深入,水畔设伏妄图一举成名。

卑劣行径被大虎勘破,但他不敢说,群狼贪婪,他二人都是重伤,既然他们为一人而来,两害相权取其轻,便只能死一个。

他不甘心,意识逐渐抽离身体的时候,他仍在想,还有那么多没说出口的话,那么多没有做的事情,雪晴时的天子山,微雨后的袁家界,一笔一划组成壮阔瑰丽的美景。风华绝代的白衣客立于天地之间,举手投足间的分毫都是那样的动人心魄。

可是春秋定序,草木应时荣枯,未闻物景伤哀可令岁月留驻。

求生的欲望分外强烈,但心境又无比释然,怅恨仍在,可惜不能再陪他走下去了,同样的,也没有什么能陪他下黄泉了。

说来好笑,小猫太抠门,什么都没有给他留下,连长虹剑都只算暂借的。

幸好长虹不负上古神兵之名,剑身刺入身体的刹那没有分毫疼痛,他的内心安稳如同古井幽波,任凭狂风骤雨也不起半点涟漪。弥留之际,过往种种如同幻境重新浮现眼前,所谓刹那永恒便就这般诡谲荒谬。

漫长的光阴漏过纱窗上的尘埃,让惨痛变得苍白,让少年郎选择离开,然后历经沧桑人来人往,才方深信,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人活此一世,声名多所累。熙熙且攘攘,利来又利往。

多少次叹气放下又忍不住想起的瞬间,多少回辗转反侧又彻夜难眠的夜晚。河畔枯骨,水中冤魂,虹猫依旧能清楚记得,那时的篝火那时的月,那年的江水冷似铁。

道男儿至死心如铁,新酒浇,歌一阙。

风云激荡的江湖依旧人来人往,旧的篇章会被新的传说替代,等到跃马扬鞭的意气侠客变成白发银丝的耄耋老人,茶馆里再没有他们的消息,小巷口也听不见他们的歌谣,那便是一个时代的落幕。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世所云人事更迭,不过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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