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思作颂

【黑虹/跳蓝】闲事偶记·其二(01)

大概是诈尸之后的佛系更文,楚风小番外【顶锅盖跑路

归档君

闲事偶记·其二

 

自武陵大胜后,七剑传人声名鹊起,其势之隆盛让江湖上下惊叹。

 

群情激昂下拜山投帖的人络绎不绝,但七剑诸人纷纷以病辞客,全都闭门不见。

 

恰值春和景明新芳初散,南方巨木抽芽吐绿,旧叶坠入泥土新枝重塑新彩,遍地落叶与中原大地秋日时景相似,只不过没有满目金黄,从树梢到树下一层翠绿一层嫩黄,最底下则转为深青,层叠色彩逐渐加深,勾勒得恰到好处,似丹青大家手中诸彩晕开的绝佳妙笔,配以藏在武陵源终年不散云雾中的远山群黛,天地间静谧如画。

 

正是宴请诸友畅怀抒志的山水佳景。

 

长虹、青光二位剑主于清晨拜山,玉蟾宫主设宴摆酒,邀二位剑主临席。

 

玉华山下镜湖波,湖光澄澈莲叶田。微风送来来清香沁人心脾,足以扫除初醒时的些许困倦。这里有供客赏景休憩的亭台楼阁,再往山上是琉璃翠瓦雕梁画栋,连绵宫殿群从此拔地而起。

 

青衫剑客临阑而立,抿一口手中黄酒,问道:“天无常雨,山无常雪,何以湖生?”

 

此间主人琴声暂歇,温声道:“武陵县志载:山劈地裂蕴五气,造化穷奇得此湖。可见镜湖本为堰塞所成,恰巧山谷裂口连接地下泉脉,泉水涌出汇聚于此,最终形成一潭活水。”

 

“原是如此。”谢长青洒然一笑,刹那间逸彩横飞,满湖景致也要失色几分。

 

“父亲和我说过另一个故事,长青可愿一听?”据席一方的白衣人抬首望他,眸光湛然若神。

 

谢长青按剑微躬:“愿闻其详。”

 

“元光三年,鹤翔玉华,俄尔百千尾聚集,皆沛羽丹顶。有善鸣者声如裂锦,眸彩精光,为群中首。乡人贪其啸音修羽,欲网献武陵主。弹竹飞矢,鹤惊群散,鹤首伤而扑地。然其性烈尤胜鹰隼,昂首张翅奋之拒,夙夜力竭而死。有友者哀鸣长啸,如箭坠地,终覆羽亦死。及日出,天孙织霞过武陵,闻景悲恸,垂泪成湖。”

 

陆子虹嗓音清澈如泉,雅言娓娓道来,看似无悲无喜的语气中藏着的喟叹分明。

 

人因贪念杀鹤,鹤之友毅决同死,天孙神女触景伤情,留下泪水化作湖波。

 

“又是这个故事。”身着水色笼纱襌衣的女子轻轻摇头,脑海里浮现出幼年时的记忆:彼时前代宫主身体尚康健,抱独生小女于膝头阅览绘本,只听她道:“鹤舞本为祥瑞,为人贪念所害,更又连累其友性命,可悲,可恨。”

 

“某还以为武陵源世外宝地,人人知足常乐,竟也有此等恶事。”青衣剑客轻笑着,语气里虽没讽刺,倒也薄淡。

 

蓝若微哂:“世道恶于清高,俗尘多有浸染。圣贤且将有所求之欲,何况于凡人呢?”

 

“也是。”谢长青微笑点头,又道:“鹤美无罪,怀美其罪。鹤友无罪,怀信其罪。人何有罪?怀忠其罪。”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陆子虹击节赞叹,举盏遥敬道:“长青明若观火而心怀慈悯,当浮一大白。”

 

青衣人半靠廊上,调侃道:“子虹太没诚意,就只拿香茗哄我?”

 

“讲点道理长青。”陆子虹以手支颌,姿态无比安逸:“我的酒,可在你手里。”

 

“?”谢长青低头一看,果然陆子虹案前只余盏碗一副,而自己除却案上的空杯外,手中还有半杯酒水。

 

谢公子无语凝噎:“为何我会拿着你的耳杯?”

 

陆子虹笑:“玉蟾宫美酒醇香,长青喜不自胜下偶有误拿亦是可能。”

 

谢公子内心挣扎,无力道:“子虹今晨尚未饮酒吧?”

 

陆子虹继续笑:“半杯而已。”

 

琴声骤停,蓝衣女子揽裙而起,走至青衣人眼前抿唇一笑,四分明艳三分俏丽,还有二分意味深长以及一分的不可明说,谢长青不由凛然欲辩,可还未等他解释手中耳杯已被抽走。

 

轻纱如云聚,琥珀美酒尽。

 

一起一落间的娥眉螓首,是不逊于世间男子的别样风流。

 

座中的两位俊彦直接看呆了。

 

蓝若意犹未尽,转过头朝陆子虹笑笑:“长青手中酒虽未盈满,可似不止半杯,难不成阿兄浅量至此,连半杯都未饮足?”

 

白衣人回过神来,无奈的按着额角,若儿的护青之心如此拳拳,真让人措手不及。

 

虽被一眼看破,场面非常之尴尬,可陆子虹依旧面不改色一本正经道:“嗯……许是多时不饮,自然不及长青海量。”

 

被暗里摆了一道的谢长青直接将整个酒樽搬到案上滑给陆子虹,挑眉道:“君幸酒。”

 

陆子虹赶忙推辞:“某旧伤未愈,还是不要多饮罢。”

 

“我家的酒是秋雨给的曲,百草谷摘的药,加上云梦泽出的新五谷,又放入奔雷山庄后的老酒窖封存了整整一年,喝了后能活血化瘀舒精养气,是最助药力的。”蓝若柔柔浅笑:“再者只一小坛并不多,阿兄大可尽饮。”

 

陆子虹瞬间万箭攒心,女大难留啊,还没嫁就胳膊肘往外拐,既然如此他只好再添油加醋一把了。

 

于是继续说:“还是留给长青吧,几月前寒舍留客,可惜西海峰林穷困瘠惨,几坛梨花薄酿实不足以飨。”说罢还面带凄苦状摇了摇头,一脸愁云惨淡。

 

谢长青默默捂脸,猫崽子你当是跳大傩吗?还给演上了?

 

这话里有古怪,蓝若不解问道:“西海峰林都算瘠惨之地,那我玉蟾宫更是篷屋陋牖藻池瓦堂了,阿兄真会开玩笑。”

 

“若儿有所不知。”陆子虹抚袖长叹,“武陵一役,玄府甲士所过之处多有损毁,西海峰林亦难幸免。半年来勉强修补,耗费人力财物甚巨,仍力有不逮。”

 

“宗庙里怎么说?”蓝若有点明白了,西海峰林不像玉蟾宫,那边没有固定产出,自然没得固定收入,大山大水看起来雄伟壮阔,但并不适合耕植渔猎。可毕竟七剑之首的居所,清寒二字还是说不上的。

 

谢长青轻轻拽了拽蓝若衣袖,示意她看陆子虹腰下。

 

蓝若话刚出口就觉不妥,顺着谢长青的目光看过去,她家阿兄的腰下缠着的正是一条素白苎麻腰带。

 

斩衰大丧,物用省俭。

 

陆子虹眨眨眼:“宗庙为了修补武陵源各处的关口栈道不知道砸了多少钱下去,府库都被掏空,他们不问西海峰林伸手我就感激涕零了,哪敢上门去。”

 

“听说秋雨打算去要点辰砂,没要到不说差点把裍袴都给留下。”谢长青感慨:“雁过拔毛不过如此了。”

 

蓝若小声道:“难怪他们隔三差五往玉蟾宫借东西,还以为是打算干什么。”

 

陆子虹支颌笑:“借时易还时难,恶债难偿若儿可得小心。”

 

“嗯……”蓝若呆了一呆,俏丽面庞浮上些许红晕,嚅嗫道:“二三鄙陋物,没什么要紧的。”

 

谢长青眉头微皱,冷声道:“给我。”说罢抢走她手中耳杯,语气不善:“不准逞强。”

 

蓝若颊飞粉霞,哂他:“谁让你这么好骗,阿兄大丧之期怎会饮酒?”说罢拢着袖子坐回:“也不想一想呀。”

 

谢长青同陆子虹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摇摇头也坐下,正色道:“子虹你欺骗我感情。”

 

蓝若噗嗤笑开:“这话说的不知道的以为阿兄怎么着你了。”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讲。”陆子虹严正拒绝青光剑主的无端严重指责:“开个玩笑而已。”

 

“分明是诳我。”

 

“分明是玩笑。”

 

……

 

俩世所罕有的俊逸郎君江湖侠少像市井小童一样吵开了。

 

蓝若靠着凭几看俩人闹腾。

 

不得不承认,青光剑主浸染诡谲多年,辞锋犀利如腰下三尺水寒,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再有久居高位者的威压逼迫,看似无理取闹的由头被说出来都让人不得不心悦诚服。

 

陆子虹行则中庸,每一句话都说的滴水不漏,四两拨千斤正恰到好处,嗓音干冽如泉,眸光清澈见底,看似温和又足够坚定。

 

他俩由起初的玩笑胡闹为借口,渐渐向“窃珠者诛,窃国者王”的义题偏离,再之后由儒入玄,开始走向清谈。

 

当今高门多尚高谈玄言,清流者通过这种务虚不务实的方法邀名逐誉,获取世人赞颂和称道。由此谈玄渐渐变成一种社交手段,大家子弟彼此沟通,少不得咏志抒怀针砭时弊,借着酒性一顿高谈阔论,也算是名士风雅。

 

七剑诸人虽不耐烦此道,但除了奔雷剑主外,每个人都研习过。

 

此刻陆谢二人对案正坐拢袖漫谈,典故多取三代至汉时行伍之疏阔,又添以建安风骨名士之高迈,听得廊下侍女们心神摇曳,连温酒炭火都忘记看顾,险些燃尽。众人大饱眼福又大饱耳福,最后只得感叹一句:公子世无双,君子性端方。

 

黄酒性绵,酒劲发散得晚,蓝若这时才有了几分醉意,懒懒道:“那长青……不,那你们这几日饮食起居怎样?”

 

“有馔有炊,有山有水,美景在目,佳音在旁。”谢长青笑了一下:“还算不错。”

 

蓝若偏头问:“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没有酒了。”陆子虹摊手:“本来还存有许多,未曾想百晓生来造访,鲸吞牛饮三日不休,临走时还偷偷带了半车跑路。”

 

“有宴无酒羞于延客,故而只能上门叨扰,请求玉蟾宫主人能宽宥则个,薄待一二。”

 

“哦……这样。”蓝若遮着袖子打个哈欠,“区区几杯黄汤而已,阿兄说的什么客气话。”

 

“啊其实不止。”陆子虹不好意思,合起双手击掌三下,眼中光彩点点:“还有祂。”

 

“咿咿咿!”说话间某只上古巨兽呼啸着从山头奔下,如一团熊熊燃烧着的火焰直扑亭台。

 

“……”山风散酒气,蓝若猛然惊醒:刚我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麒麟多随七剑之首出入,可是这家伙,真的太能吃了啊!

 

蓝若开始思考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麒麟生怕自己被嫌弃,刚入亭子立马滚翻在地,扑腾着四只小鹿蹄卖萌打滚,露出白白的肚皮给蓝若看。

 

这家伙已经算是成年神兽,某些地方也跟着成熟。比如后腿间的麒冲,悬于半空中一颤一颤,然而祂厚脸皮浑然不觉,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打着转,仿佛在说你看我有多可爱。

 

蓝若略显尴尬移开眼。

 

“光天化日。”陆子虹呼噜一把麒麟大脑袋,顺手拽住祂前蹄翻个面,像摊煎饼一样重新扯回四脚朝地背朝天的姿势,“成何体统。”

 

小麒麟委屈极了,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长的大又不是我的错,嘤,嘤,嘤。

 

坐在蓝若身侧的谢长青往旁移了半个身位,恰好遮住麒麟白胖肚皮以下部位,轻飘飘道:“秋雨似乎提到过一种从未有人用过的灵药。”

 

说完他的眼神很自然地落在了麒麟身上。

 

烁亮冷彻,毛骨悚然。

 

麒麟背上鬃毛全炸开,一骨碌滚到陆子虹背后,只探出半个脑袋偷偷观望。

 

要说七剑里谁最可怕,十个江湖人里至少有九个会斩钉截铁告诉你当然是青光剑主谢珏。

 

出生高门大族的谢长青抛弃原本的尊贵身份在玄府砥砺锋芒,十年腥风血雨淬炼,世家子的骄傲与江湖人的绝决完美融合,青衫磊落佳公子,手中剑出必溅血。

 

“那是什么呢?”陆子虹抚摸着麒麟比绸缎还要光滑的皮毛,他的眼睛像夜幕中的银河,有奇异的光彩缓缓散开。

 

谢长青眉眼森森,手搭上腰间剑柄,笑,“麒之冲。”

 

陆子虹一顿,麒麟吓得原地蹦起来,甩着尾巴没入重山密林里,跑得比野兔子还快。

 

蓝若眨眼,盈盈秋波盛满了笑意,温婉眉梢上扬成优美的弧度,谢长青感觉自己眼花,仿佛看见了春风十里漫坡美景。

 

“麒麟顽劣,改天抓来赔罪。”陆子虹处理起某神兽留下的烂摊子已经从最初的头疼不已转变为游刃有余。

 

某神兽特别清楚自己身为武陵源吉祥物的高贵身份,所以每次都表示:嗯嗯我知道了错了,但就是不改,略,略,略。

 

斗智斗勇的路还很长呐。蓝若向陆子虹投去一个怜悯的目光。

 

谢长青冷哼,不置可否。

 

从这天起,陆谢二人正式入住玉蟾宫,安心休养。

至于江湖上,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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