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思作颂

【黑虹】楚风(拾伍章•燕讯今谁告)

归档


拾肆章•名神亦称鬼


陆楚对谢珏道:“就在正对京口的某处,离广陵郊外不远的积水谭外一块大石下,你待会有空去替我取回来。”顿了一下他又说:“没空也要去,我怕有个小家伙会饿着。”

 

谢珏突然很想转身就走,但看在他弟弟,陆白的面子上,不得已又坐下来。

 

钟离问,“就这么放在那,你也不怕遗失了?”

 

“怎么可能。”陆楚笑道:“长青借你怀刃一用。”

 

说罢也不等谢珏回应,便伸手从他外袍底下钻进去,摸到怀中顺手抽出一把尺长的短直兵。

 

二人离得很近,谢珏刚要开口拒绝怀刃已被陆楚抽走,顿时心下有些忐忑,毕竟这把怀刃……

 

上好绸帛的蕴蓝具袋光华润泽,莲花纹路无声绽放,本该冰冷的丝织品被谢珏贴身带着,体温早已熨帖其上,触手一片温暖柔和。

 

陆楚看到具袋已面露狐疑,谢珏既不远行又不游方,为何要给怀刃套上具袋?待看清上边的花纹后更是惊讶出声,转头看了眼怀刃主人,后者见他看过来立刻移开一直盯着怀刃的目光,偏头看向别处。

 

紫云剑主似乎知道些什么,眉开眼笑等着看答案。

 

而素衣女子则对小思说:“去看看灶台上的药汤,好了就端来,没有就在那等等。”

 

小思欢快应喏,一溜烟跑走。

 

陆楚解开具袋系绳,一把细长短剑倏然出现在半空中,冰蓝色剑鞘尽管敛尽锋芒,仍旧挡不住其下剑锋的冰冷剑气。

 

陆楚瞳孔骤缩,锵然出剑,剑气凌空甩下,在晨光中挥开一道弧形冷光,下一刻冷光尽头寒芒暴涨,直直射向下首端坐的谢珏。

 

“子长!”钟离大喊道:“你做什么?”

 

“我倒没有看出来,你小子动作这么快。”陆楚脸上仍旧挂着得体微笑,而语气中没有半分温度,“这么多年不见,想来你真是出息了。”

 

寒锋泠然,直抵谢珏喉头。

 

细薄剑镡处鎏金烫刻,古朴中正的楚篆字体描绘了怀刃原主人的名。

 

素衣女子拢在袖子里的手倏然紧握,努力强迫自己忽略那个闪着明光的若字。

 

谢珏毫不在意颈项上宝剑锋寒,正视陆楚。

 

陆楚愠色,“这是若儿的怀刃,你怎敢不告而取!”

 

剑芒更为浩盛,一缕红色泅浸开去,在谢珏青色的衣领上染开一小片淡红痕迹。

 

谢珏双唇紧抿腰杆笔直,回答一如玉石相击掷地有声:“吾意必不负,不告犹告也。”

 

全然不顾近于面门寸许之宝剑,目光坚定毫无惧色。

 

良久,陆楚锵然收剑,言语警意威然:“记住你说的话。”

 

光芒骤收,具袋收紧,怀刃静静横于谢珏座前。


谢珏小心翼翼收起怀刃,扶膝前倾:“唯。”

 

钟离悬着的心放下了,即便陆楚伤势未愈,然则这么近的距离,若是他真动了意,谢珏怎么的也得吃不小的苦头。武陵狐狸极其护幼的传闻果然一如所说。

 

不过若儿也是,有些欠周虑了。


上古时期,贵族子弟皆配长直兵,或刀或剑皆可,不仅是仗身卫己,更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而长直兵仍属武备,武卒或普通人同样人手一把,贵家子只配直兵不足以显示其尊贵。故而有些大族子弟会在直兵之外还会有一把独属于自己的短刀或短剑,一般尺长,可藏于怀中衣襟下,世人呼之曰怀刃。

 

久而久之怀刃变成后世每个世家子弟必须拥有的象征,且因为其需贴身携带,是极其私密贵重的物品,非至亲至友或是身份贵重之人皆不得随意索取他人之怀刃。

 

至于女子因为不用上战场的缘故,一般只有怀刃而不配长直兵。


若是男女之间互换怀刃,那即是意味已是互相表明心意。


先代玉蟾宫宫主辞世很早,只留下幼女无依。

 

陆回视蓝若为己出,陆氏两兄弟更是将她等同亲妹。

 

所以陆楚能不气么?自家的好白菜被个外来的野猴子摘了。

 

他更气的是居然敢私定终身。锦毛狐狸磨牙嚯嚯,我家妹子那么乖不会做出格的事情,所以肯定都是谢珏这个野小子使坏。

 

钟离突然感受到身侧的一道冰冷的视线,偏头看向素衣女子,不想却被她眼底的一闪而过的晦色惊诧,神色怎的如此的……不舍?


陆楚稍稍平复心情,问精舍主人,“可有砭刀借一用?”


女子似在想自己的事情,一时没有反应,直到钟离轻轻推她一下,方才回神。


女子收敛心神,面露歉意:“有。”


说罢从袖袋中拿出针包,取出一支三寸长二寸宽的薄刀刃双手递给陆楚。


“已除秽,敬请使用。”


陆楚道谢接过。左臂竖抬,宽大袖口滑落到手肘处,光滑白皙皮肤上可见深浅不一的各种伤口,有的鞭伤,有的棍伤,还有的是烙伤。所见皆是,看起来触目惊心,有些已经痊愈,留下浅疤痕,有些还残余血痂。


谢珏和钟离不由皱眉。


“拿图出来的时候出了些差错,被苻健发现了,为了让我说出图藏在哪里用了些不入流的手段。”陆楚笑道,“胡狗就是胡狗,只会用野蛮暴力。”


砭刀沿着肌肉的纹理在臂上逡巡,终于停于某点,握刀的手猛然发力,锋利的刀头瞬间陷下去一半,鲜血顺着刀汩汩而出,不一会就染红半个袖子。


“陆君!”出于医者本能,女子急切问道:“这是为何?”


本就气血不足,这下又得流血,身体怎么能调养好。


“虽然舆图早被我差人带了出来,但机关钥匙藏太久和肌理长在一起,除了剜出来没有其它办法。”刀尖在肌理下探寻游走,陆楚语气如常平稳,若不是唇色一如面色苍白,在座几人简直会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没有了痛觉。

 

“咚。”终于触到一个物品,刀尖一挑,一指来长金属物件被带出来。


陆楚长舒一口气,手中砭刀无力垂落。


谢珏离他最近,立刻从榻旁一叠用以包扎的白布中抽出几块压在陆楚手臂伤口处止血,再拿一块白布包裹住金属条。


钟离虽不是寻常女子,但今日她只觉眼前之景异常刺眼,血腥气扑鼻而来,顺着气道搅翻腑肺,再旋而向上。


“呕。”


钟离猛然呃逆,好在天光尚早晨食未食,腹中无物只余干呕。


谢珏一愣,急问道“佑余姊?”


钟离捂着嘴强自压下腹中不适,摇头道,“没什么,就突然一下忍不住。”


好在她身旁坐了位医者,素衣女子一把捏住她的右手,浮搭片刻,凝重的面色骤然变得惊喜起来。


“是滑脉,恭喜紫云府君,您有喜了。”


“啊?”


钟离不敢置信,她和奔雷剑主成婚业已期年,子息却全无消息,虽说家里那口子一点也不急,但她很想有个白白胖胖的娃娃能抱在怀里逗弄——六嫂故去后偌大的奔雷山庄愈发冷清,能早点添个孩子自然多几分热闹。


“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无论何时何地,新生命的降世都会令人欣喜,何况七剑一脉子息向来艰难——否则武陵人也不会轻易把青光、旋风二剑传于外人了。


谢珏笑道:“石樊现下何处?一定要让他也立刻知晓才好。”


钟离仿若没有听见谢珏的问话,仍处于神游物外的状态,素衣女子轻轻摇了摇她,小声道:“紫云府君,长青公子问您奔雷府君现在在哪呢。”


“啊,抱歉。”钟离意识到自己此番失态,敛了敛神色才道:“年初山庄解禁,酒窖开仓,故送些酒出山,路过广陵郊外石樊被好友拦下,我先行一步,带些梅子酒给长青,哪知小紫却把我引到了这。”


小紫是奔雷剑主的灵鸽,其实按照齿序应该叫小三,但紫云剑主严正拒绝了,重新取名“小紫”,虽然小紫羽毛其实是藏蓝色的。


奔雷山庄以酒扬名天下,酒类之齐全比之御酿都毫不逊色,六嫂酿造的武陵烧春坊间价格高至三十缗一坛,就算虚高至此还是一坛难求。所以当奔雷剑主下令闭庄一年时,最捶胸顿足的自然是嗜酒如命的江湖客了。有些浪荡子想过进庄偷酒,然而连山都进不去——连二十万大军都折在武陵古阵中,一两个人能顶什么用?


不过奔雷山庄主人也说了,一年之后山庄解禁之时,必备好酒以飨诸宾友。


众人唉声叹气之余只得翘首以盼,也难怪他们一行人刚进广陵就被人拦住了。


谢珏道,“那石樊估计还在友人家。”


“既如此还等什么。”陆楚脸上同样是欣喜之色,“佑余你快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石樊吧。”


钟离犹豫,“但是你这边……”


陆楚笑说:“这边没什么,佑余你把酒匀给我一份就行,只要有了酒什么病都能好。”


钟离白他一眼,转问素衣女子:“嵇姑娘,你这边能照看的过来么?”


女子嫣然一笑:“可以的,陆君已然没有什么大碍了。”


钟离这才放心,微笑道“既如此我先行一步了,明日再领石樊登门。”


陆楚满口答应:“好啊,一定要给我多带些酒。”


“忘不了你的,先好好养伤吧。”


紫衣翩然离去,陆楚目视谢珏,后者暗暗点头,亦撤足起身跟上钟离的步伐,“阿姊请稍等,我送你出去。”


苻氏那群人,一定还在山外。


 

TBC


拾陆章•春风不识路

评论(7)
热度(150)
  1. 共4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不慕古,不留今,与时变,与俗化

关注的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