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思作颂

【黑虹】楚风(肆拾章•世薄人情恶)


归档 


叁拾玖•恩义剑下斩 


(天狼门两兄弟的名字合起来是“猃允”,古书里指代胡族,有时候特指匈奴族。奚是鲜卑族的姓,同时也是中原政权对江州地区土人的蔑称,“奚狗”和“蒲狗”一样,都是骂人的话。)


(苻氏本姓蒲,所以灵儿骂“蒲狗”实则把苻雄八倍祖宗都骂进去了,蒲本意是草,草狗一窝没毛病。)


(挺不礼貌的,好孩子不要学。)


“圣女言重。”陆白脑中飞快闪过一遍蜀门人物谱,才发现眼前的小娘子居然就是蜀门圣女,“在下为私仇而来,路见不平,举手之劳。”


唐灵儿半跪于地,发现长虹剑主完全没有上前扶她的意思,心里有些失落,暗自埋怨陆白怎么像个玉雕的神座,不食人间烟火,毫无惜香怜玉之情。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神灵从来听不到人间的呼唤。小圣女内心叹气,拍拍膝盖灰站起身,把不满情绪全撒到已经死掉的苻雄身上,咬牙怒骂:“蒲狗着实可恨!我们和他也有私仇!”


“这是为何?”陆白问。苻氏一族远在关内,唐门在川蜀,按理应该没什么关联。


只见小圣女指尸怒骂:“蒲狗一族觊觎我唐门机关术已久,几次三番抓我门内弟子为他们打造攻城器械,稍有不从动辄虐杀,嘴上说是为了部族大义,我呸,以为改了苻姓就能得到狼神眷顾,内里还不是草狗一窝!”


陆白抓住某几个关键词,遂问:“部族大义,狼神,圣女也是氐人吗?”


“怎么,陆少侠看不起氐人?”小圣女踩在一块凸起的大石上,叉腰道:“唐门祖上自关中来,门内弟子胡汉皆有,之后来到巴蜀,又正好遇上了流民潮。”


小圣女骄傲又带点不屑,“我们唐门怜悯百姓无家可归,接济无数穷人,收弟子更是不问出处,一视同仁。氐人也好,晋人也好,还不都是人,有什么区别!”


“倒是你们晋室,举贤唯亲,只重出身,没有能力的庸才也可以坐上高位。并且在其位不谋其事,天天只会纵酒放诞,尸位素餐。”


小圣女在夸奖自己门派的同时还要踩一脚其他人,边说边挥舞着手臂,颇有指点江山的意思。


“唐门海纳百川,江湖早有美名。”陆白没有生气反倒有些想笑,“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圣女的回答好像偏题了。”


唐门圣女是不是氐人,这才是陆白最开始的问题。


而她的一通抢白更像为了掩盖心虚的先发制人。


唐灵儿刚想回怼,天上云层散开一些,稀稀散散的月光终于照进了密林,视线更明朗,正好让她能清晰看清不远处长身玉立的陆白,和他脸上温润安然的微笑。


如果不是偷偷旁观了刚才的整个打斗过程,唐灵儿绝对不会把现在袖手恭立的谦谦君子和刚才毁天灭地的东君大神联系在一起,截然不同的气质聚集于同一个人,但又不会让人察觉到丝毫不妥。矛盾的本身就令人费解,唐灵儿行随意动,似乎急于捕捉任何的可疑之处,仰起头直视陆白,目不转睛至于灼热。


少女尽乎无礼的打量让陆白有些烦闷,视线里的探寻意味远超过好奇,更无顾男女大防,他虽然不是卫道士,但也不愿意像物品一样被人迫而察之。


陆白眉头微皱,转身背对她。


青年不留情面的拒绝立刻让唐灵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红的发烫,吐吐舌头,讨好似的回答他的问题:“我外祖是氐人啦,但我家其他人都是晋人。”唐门圣女努力让自己表现得乖巧听话。


“圣女自称蜀中唐门,冒昧一问,蜀门和唐门有什么区别?”


陆白沉吟片刻,突然丢出一个奇怪问题,让唐灵儿有些措手不及,江湖人人皆知蜀门即是唐门,但没有人去疑惑为什么是这样。


小圣女想了想,答道:“世上本来只有唐门,后来先祖内迁至蜀,遂改名蜀门,已有百年之久。”


“最初时唐门为何叫唐门?”陆白继续问她。


唐灵儿有点不耐烦:“因为我家祖上姓唐啊,世代宗主也姓唐,叫唐门有什么奇怪的。”


“诚如圣女所说,贵派内迁至蜀地已有百年,门庭亦改为‘蜀门’,为何圣女刚刚所有的诉说里,还是执着称呼自己为‘唐门’?”


陆白又道:“另有疑问请圣女一并作答,蜀门弟子出身各不相同,若是严格凭照‘选贤唯能’,唐门宗主也应当从百家姓氏内遴选,怎么能世代都姓唐?”


一下是蜀门,一下是唐门,两个相似的名词绕来绕去,唐灵儿小脑瓜都绕晕了,但面对青年宁静的目光,她绞尽脑汁,尽量让自己表现的没那么不耐烦:“首先,蜀门和唐门的确没区别,不必纠结名字。其次,蜀门前身就是唐门,所以蜀门门主世代都出自我家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吧。”


唐灵儿越说越理直气壮。


“不然。”陆白道,“名不正言不顺,如若真的没区别,贵派先祖何必多此一举改换名字?从关中入蜀地,唐门改蜀门,恐怕是为了劝勉后人,忘记出身,从此融入客乡吧。可惜贵派门人,似乎并没有遵照祖训。”


“至于唐门门主之位,我可以理解为,实际上和圣女口中不屑的‘晋室世族举贤唯亲’没有什么区别,同样是家族传承,同样是只重出身。”


唐灵儿突然醒悟,原来陆白早就半路上埋好绊子等她,但仔细一想,他说的是道理。


他家先祖改名的确是为了劝勉后人尽早融入蜀地,至于门主之位,也是明令写清只属于唐姓一族。


陆白强压住笑意,继续拱火:“圣女说是不是。”


僵化的事物从来不是偶然出现,漫长的潜移默化和移风易俗才是一切根源。不管是庙堂还是江湖,世家还是门派,外有躯壳不尽相同,内在本质完全一样。


同样的,指出他人的过错非常简单,看清自身的不足并改正,异常艰难。大多数人更愿意把所有罪责推卸给旁人,然后自己不染尘埃坐享其成,永远不会承认谬误的存在。


“牙尖嘴利的猫崽子!”唐灵儿忿然顿足,陆白笑得肩膀轻颤。


小圣女怒气蹭蹭上升又找不到反击点,只能咬牙哼道:“长虹剑主欺负我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又悄悄压低声音,换上幸灾乐祸的语气:“也不知道让着姑娘,活该大把年纪还没娶亲。”


“圣女……”膝盖突然中箭的陆白收起笑意,无奈叹气:“我都听见了,下次背后说人记得等人走远点。”


唐灵儿朝他背后扮个鬼脸:“我本来就是弱女子,未出阁的那种。”


“是啊,可圣女刚才挥斥方遒的样子可不是弱女子的风格……还有盯着在下看的时候……嗯我不会告诉你未来的夫君的。”


“猫崽子你可闭嘴吧!”唐灵儿又羞又恼,想扑上来捂住他嘴。


陆白脑后凉风突起,赶紧闪开一步,站定后又凉凉道:“为了圣女的闺誉着想,在下的小字也请不要随意呼喊。”


称呼小字过于亲密,是只有亲人和心仪之人才能分享的亲昵。


有心无意,陆白以玩笑口吻善意提醒唐灵儿切勿逾矩,还有一点点警告意味。


小姑娘年纪小性格活泼是好事,但要注意保护自己,长虹剑主本性纯良,但这个世道多的是心怀不轨之徒。


唐灵儿看似大大咧咧,内里一点就通,又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失礼在先,只好飞快蹲身又站起,蜻蜓点水般行了个福礼,算是答谢陆白点拨,可惜陆白还是背对着她,依旧什么都没看见。


陆白看了眼天色,日旦将出,启明熠熠,天际夜转微光。遂转头问她:“圣女落脚之处在哪?”


唐灵儿不假思索道:“你能送我回家吗?!”


话一出口立觉唐突,小声补充道:“谁知道蒲狗有没有后手,我挺害怕的。”


“若是一路护送圣女到蜀地去有些困难,附近的话倒是无妨。”陆白笑着说。


唐灵儿立刻摇头道:“不用回巴蜀,我就寄宿在水西门外一处民房,少侠可以送我回去吗?”


陆白点头答道:“好。”又从怀里掏出一柄火折子递给她,“圣女拿着照亮,请注意脚下。”


从君家出来的时候,君墨顺手塞了个火折子给他,说是可以路上照明,虽然陆白没有拎清君墨送擦头布和火折子的意图是什么,但主人家盛情难却,他最后还是收下了看似更正常些的礼物。


现在陆白有点佩服君墨的未雨绸缪。


隔着几十里路正在家里换朝服的君少主突然打了个喷嚏,接着收获端坐于屏风之后自家妹子的白眼一枚,以及淡定的嘲讽:“哥哥要注意保暖,不能再和其他人共用一套衣服。”


君墨的直觉更准确些,垂眸暗思:一定是某猫在背后说我。


的确是陆白多想了,君墨送火折子本意是为了掩盖送白布巾这一突兀的举动,但当君墨冲上去扒开陆白穿戴整齐的衣领并把火折子塞进对方怀里的时候。那场面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连跪侍一旁的老家人都看傻了。


幸好长虹剑主心思单纯,只稍微皱了下眉头,重新整理好着装,作揖道谢之后就告辞了。


君墨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老家人:“阿叟知道我在干什么吗?”


老家人福至心灵,叩首答:“您在向宾客临行赠礼,表达依依不舍之情。”


君墨满意点头,“阿叟出去吧。”


昏暗灯光下,玄衣青年目光如同黑曜石闪闪发光。


“少主您表现的不能再刻意,我差点就信了您对长虹剑主没有不轨之想。”掩门出去时,老家人以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


姜还是老的辣,伺候过三代君氏主人的老家人眼光就是这么独到,连说话方式都与众不同,双层否定表肯定,含蓄又委婉。


您品,您细品。


“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唐灵儿接过火折子,迎风抖开。


“燃不了多久,要用在最需要的地方。”陆白随口回答,前行带路。


光照范围只有一人之距,但火光稳定,能清晰照亮足下方寸之地。


“就把他丢在这里吗?”唐灵儿看了一眼苻雄的尸首,长虹剑很迅疾,留下的伤口只是一条细长的血线,直接割断了心脉。


陆白以为唐灵儿动了恻隐之心:“圣女想帮他敛葬?看在同是氐人的外祖分上,应该如此。”他站在月光里,不紧不慢说着。


唐灵儿听了,咯咯笑起来,连声说:“您误会了,我是想他贵为苻氏东海公,项上人头很值钱,我们可以把他头砍下来送给台府有司,或者桓公府上,会领到一笔巨赏。”


陆白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澄澈的眼睛变得幽深,讶异于少女的大胆和残忍,像三九寒冬里的冰冷太阳,令蜀门圣女心怀畏惧。


“所有赏金都是您应得的,我不会贪婪半分。”终于,唐灵儿在死寂中败退,低头回答,声音小如蚊呐。


“走吧。”他所有想说的话只留下成不轻不重的两个字,他的确没办法责备她,戮首领赏,江湖人最常见的谋生手段,常见到让人忘记其中的狠辣,忽视现有的道德。


唐灵儿不敢再说一句话,小心翼翼跟随着他。清凉的雪,踏碎乱琼里碎玉,化作足底一滩漆黑的污秽。污秽里落叶萧瑟,那是平凡岁月里的万象更迭。


陆白始终保持适中的步速,但唐灵儿离他越来越远,当第三次驻足等待的时候,陆白问道:“需不需要帮忙?”


唐灵儿咬唇思考一会,面色凝重下定决心,朝陆白伸出手:“你背我吧!”


“……圣女。”陆白出言提醒:“你的清誉。”


被再三嫌弃的唐灵儿可以说是非常委屈:“那你讲咋子搞嘛,我真得走不动道咯,你口里嗦帮我,又不肯背,我长的其实不丑,啷个招人厌嘛……我晓得自个是女娃娃,要注意,但这不是没法子。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你也太迂咯,像个学堂里走路不稳的老公公。”


说着说着,唐灵儿难过的要哭。


陆白眉头一皱,义正言辞纠正她:“公公是特定的称呼,无论哪种都不合适用在我身上。”


又被嫌弃的姑娘哇的哭出声,靠着树干抽泣,陆白看不得妹子掉眼泪,心一软,“别哭了,一哭更说不清,好嘛……”


就在他准备答应的时候,身后官道突然传来大队人群奔走赶路的声音,陆白赶紧拍打唐灵儿身后的树干提醒她注意,灵儿抹着眼泪跟着他一齐躲进阴影里。


“快快,就在前面了!”人未至声先至,先出现的是一个劲装打扮的白衣江湖人,表情十分焦急,身后还有二三十个人举着火把紧紧跟随,在白衣人身前,有一只体态壮硕的灰犬,甩着舌头嗷呜狂叫。


唐灵儿猛然听见熟悉的声音,立刻破涕为笑,跳上官道大喊:“我在这!”


冲过来的人群被冷不丁出现的拦路者吓了一跳,差点就要撞上,一道劲风半空打来,生生止住了他们的脚步。


陆白抖抖袖子,旁观亲族团聚的场面。


“白煞!我在这!”唐灵儿浑然不觉,红着眼睛开心地呼唤同伴。


白煞诸人喜出望外,他们得到圣女失踪的消息苦寻无果,最后只能求助擅长追踪之术的天狼门,恰好天狼门的三当家正在建康做客,好说歹说求人放出猎犬,帮忙寻找圣女踪迹。


现在终于看到圣女完好无恙站在眼前,白煞欣喜之余跪倒在地,身后跟随者也随之匍匐,纷纷高呼:“灰仙保佑!圣女鸿福!”


陆白想了想,灰仙,应该是耗子?蜀门的吉祥物?


场面正当热烈,陆白静静思考,突然一道灰影凌空人立,站起足有一人高的灰犬直直扑向唐灵儿身侧的漆黑密林,巨口獠牙,腥膻扑鼻。


天狼门的猎犬狠多智少,只认识被指定人的气味,其他活物会被自动划为攻击对象。


被袭击的陆白想也不想一脚踹去,正中灰犬肚皮。


灰犬吃痛发出悲鸣,呜呜咽咽滚起来,夹着尾巴偷偷溜回主人身边。


一直站在道旁没有出声的黑衣男子陡然表情狰狞,立刻抽刀,凌空挥砍数下发泄怒火:“哪个贼子敢伤我家猎犬!”


陆白莫名其妙,明明恶狗先扑人,不踢开难道还坐以待毙吗,他笑了笑,继续在阴影中等待。


“混账!”唐灵儿柳眉倒竖,呵斥道:“我还在这,怎么敢随便拔刀!”


黑衣人狞笑着踏前一步,手中长刀划开一道冷光:“老子好心遣犬救你,小娘皮反倒出言骂人,蜀门真是好教养啊。”


白煞赶紧挡到唐灵儿面前,急忙解释,“我们寻不到圣女踪迹,只能求助于天狼门,请圣女息怒。”又指着黑衣男子,说,“这位,就是天狼门的三当家,奚猃。”


奚猃不吃这套,阴冷的目光冷笑着从唐灵儿脸上刮过,白煞眉头紧缩护住圣女,用身体挡住他充满邪佞的视线。


天狼门长期盘踞在江州境内,门人弟子行事无所顾忌,借着地形便利劫杀过路商旅、偷盗官府钱粮。当地刺史无力整顿,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幸他们也不是纯粹胡作非为,有时也会冲上前线,抵御北方的过江之敌。


这代天狼门的大当家长年闭关,二当家奚允更像文士,谋略过人但体弱多病。于是三当家无人约束,愈发心狠手辣,有时候江州无事,他会跑到建康,看看能不能绑架一二世家子,打个秋风索要些赎金。


奚猃并非有勇无谋,王庾桓谢这些顶级世族他不会去碰,那些掌管武事的门阀也会避开。专挑次等文吏门庭下手 ,让他们肉疼但又出的起赎金。建康世族对这号恶人深恶痛绝,想方设法悬赏,无奈始终抓不到,只能自求多福。


奚猃一手握着刀,一手高举火把,骂骂咧咧走向道旁密林。他知道里边有个人,暂时不知道是谁,但不妨碍乘火打劫:“喂,你伤了我的犬,该怎么……”


正当他如意算盘打的叮当响时,一道刺骨冷风迎面扑来,令在场所有人瑟瑟发抖。


没有说完的话卡在奚猃喉头,他像被掐住脖子的败犬,再吐不出一个字。


他抬头一看,一位白襦似雪,穿着裾袍褶袴的青年靠立于道旁树干。他的身形隐在光线之外,看不清容貌。双手拢在袖中,一柄绯色的长剑从臂弯里斜出,剑铗上暗沉的金镌刻成云气的纹路,依稀可见名为麒麟的神兽在云中漫步。橘黄二色组成的绢绳细细裹绕剑柄,剑首半尺长的赤穗随风飘动。


白煞盯着这把剑看了半晌,出声惊道:“长虹剑!”


唐灵儿嘴角微微一翘,露出骄傲的微笑,仿佛对是对自家右护法的眼力颇感满意。


“你刚刚说什么?”陆白从阴影走出,在官道上站直了身体,嘴畔笑意玩味。


奚猃嘿然冷笑,抖手抬起长刀大吼一句:“白护法看错人了!七剑之首远在武陵源,这人分明是贼人冒充!”刀光凝成一线,眼看就要把白衣人一劈为二。


唐灵儿气得大怒,“该死!”急忙就要冲上去,白煞知道天狼门三当家的厉害,死死拖住不放她去。


“右护法你抓我干什么!去帮陆少侠啊!他刚刚救了我,他真的是长虹剑主!”唐灵儿杏目瞪的溜圆,怒视白煞。


“啊?”白煞左右为难,情急之下只能说:“是长虹剑主您就不用担心了,伤不到的。”


唐灵儿咬牙跺脚大感丢脸,“伤不到和不帮忙是两回事,你太让我失望了!”


听到对话的奚猃面色一变,手中攻势一变再变,招招狠辣。


一丝清澈耀眼剑气突然闪过漆黑的夜空,彩缎似的绯色真气从奚猃视线中划落,刀尖像击中了一团绵绵残絮,正当他疑惑分神时,剧烈的疼痛自指尖顺臂涌入,耳边咔嚓一声脆响,手中长刀直接断成两节。


“承让了。”陆白向奚猃微微颔首,从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过他。


“太厉害了!”唐灵儿大声庆祝胜利,丝毫不顾及奚猃的脸面和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冲上来抱住陆白。


这姑娘……


陆白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唐灵儿开心之情溢于言表,拖着陆白袖子将他隆重介绍给在场所有人:“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长虹剑主,七剑之首,武陵东君,陆白,陆子虹。”


围观群众震惊之余露出了奇怪的表情,白煞一双眼睛始终黏在唐灵儿正拽着陆白衣袖不放的手上,心快碎成渣渣:圣女,你看看我啊,我也是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就跑来救你了。


陆白一脸无措:对不起……我好尴尬。


猎犬突然放大的惨叫伴随温热的血腥气打破了诡异的气氛,奚猃脸上溅满了鲜血,半截断刀尽数没入猎犬失去生机的胸口。


奚猃充满狠厉的脸上浮现出残忍的笑容,他朝陆白拱了拱手,污血顺着袖口玄铁护臂滴落地上,看似满怀歉意的说:“恶狗惊了东君大驾,不杀不能平怒。”


唐灵儿嫌恶的看了他一眼,刚想说什么又被陆白轻轻摇头制止。


白煞适时冲上来解围,蜀门其他弟子也纷纷唱喏附和,说些恭喜圣女脱困之类的吉祥话。


他们道别的时候,天光正好破晓,唐灵儿拉着陆白远离众人说了一番话,然后重新走向她的族人,簇拥着渐行渐远。


唐灵儿的话很奇怪,陆白带着疑惑回到青浦口的时候还在思考。一抬头,正好遇见打算出门的兄长和充当护卫的古忘林。


“回来了?”陆楚挑开车帘,居高临下俯视他的弟弟。


“是,回来了。”陆白往车内一瞟,却没有看见熟悉的青衫。


陆楚知道他在想什么,温声解释:“小猴子累了多日,让他好好休息,我去趟台府就回,有忘林在,不会出事。”


紧挨陆楚坐着的杏林大师兄面朝外窗,向陆白遥遥示礼,“陆少君晨安。”


“有劳世兄。”陆白略一点头,不多寒暄,挪步让开道路。


家人套好了车马,安车辚辚向西而行。


“你弟弟身上有春风散的味道。”车行四五里,古忘林突然开口。


从上车就在闭目养神中的陆楚突然睁开眼,沉声问:“你确定?”


“四倍多快五倍的量,不会错。”古忘林耸耸肩:“这个量足够放到一头大象,我很惊讶他还可以行走自然对答如流。”


“先不去台府,掉头,桓公府。”陆楚吩咐道,他目光中一派晦暗,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古忘林轻轻一笑,张开双臂往后靠去,动作要多闲适有多闲适:“我就知道你狠不下心。”


“就这一次。”陆楚再次阖上眼睑,沉吟道:“最后一次。”


TBC


肆拾壹•桑梓尽丘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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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慕古,不留今,与时变,与俗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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