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思作颂

【黑虹】楚风(肆拾壹•桑梓尽丘墟)


归档 


肆拾章•世薄人情恶 


对不起,这一章比较无聊,可是东晋前半段历史不简单交代一下的话,后续会更加云里雾里


①少侠他们家:陆约(猫爷爷)→陆回(猫爹)→陆白(猫)                                      


②皇帝顺序表:元帝司马睿(前期和王导蜜里调油后期和王敦死掐)→明帝司马绍(前期和王敦死掐后期和王氏暗掐,早死)→成帝司马衍(前期被庾氏坑,连老妈都死了,后期和世族死掐,最后老婆死了,自己死了,留下俩没满周岁的男娃,早死)→康帝司马岳(褚蒜子的老公,成帝司马衍的弟弟,现任皇帝的老爹,早死,死的时候娃一岁不到)→穆帝司马聃(现任皇帝,目前九岁)


③谯王世系:司马承→司马无忌。谯王这支血脉和现任皇帝已经很远了。在楚风的私设中司马无忌和蓝若是堂兄妹,但因为玉蟾宫血缘按照母亲那边走,她爹算是入赘。


④乡论清议:两晋的选官制度以九品中正制为主,选一个中正官,让这个中正官推荐人才,很大程度影响了东晋门阀制度的出现。在此之前的东汉末年至三国时期,主要的做官途径是通过“乡论”“清议”,让地方上的文化人推荐他们眼中的人才,听起来和九品中正制差不多,但一个人选一堆人和一堆人选一个人不一样。


正文↓


武陵七剑的名号代代享誉江湖,陆白的父亲陆回多次随军转战北方痛击胡酋,直到王敦叛乱,中枢岌岌可危,才来到建康。


王敦之乱是南渡之后晋室面临的第一个巨大危机。王敦叩开建康城池,纵兵劫掠一空,罢黜大臣,杀死宗王,间接逼死了晋元帝。


明帝司马绍继位之初,时弊国危,内忧外患,大多数世族唯求自保,终日在家闭门谢客。只剩下少数几个“身无牵挂”的臣子守住本心,尽职尽责拱卫中枢。譬如交州刺史陶侃,徐州的流民帅郗鉴,江州刺史温峤,以及始终坚定站在明帝一方的,外藩君泽,和代表江湖势力的陆回。


五胡乱华,中朝政权崩溃,武帝血嗣断绝。残余世族放弃北方,裹挟着五位宗王逃到江东。“五马渡江,一马化龙”,由王氏为首的侨姓世族拥立琅琊王司马睿即位,这就是后来的元帝。


继位过程并不顺利,侨姓世族初到建康,南方世族完全不买账,别说同意司马睿做皇帝,就连上门问安都不去。


属于吴国旧地的本土世族尤其如此。他们对中原的仇恨从三国时期就深埋骨血,中朝灭吴之战,煊赫数代的吴国世族变成亡国之余,连吴帝都掳掠至洛阳。


如今衣冠南渡,昔日赤焰高涨的胜利者也变成了亡国之余,南方世族们面上不说,内心极其喜悦,活该,你们也有今天!


元帝初来乍到,寄居他人国土,身边依靠有限,只能和王氏联手,以期尽快收拢人心,稳定局面。


王氏也没有辜负厚望,内有王导执掌文事,统领百官,外有王敦任一州方伯镇守荆州,指挥战力最强劲的南方官军。其他王氏子弟散居要职,地位尊荣。在那个时候,“王与马共天下”不是夸耀功德,而是陈述事实。


王权与世族相安无事十数年,元帝司马睿立足脚跟,王氏也日益坐大。元帝晚年为了子孙后代,开始加强中枢权力,提拔寒士担任要职,选派宗王出镇地方,希望逐步削弱世族影响。其中谯王司马承统领湘州,毗邻荆州,更像是一颗钉子,直接扎进了王氏眼睛里。


这些举措无疑动摇了世家大族的立足根本,引起绝大多数朝廷公卿的不满。不久,豫州刺史祖逖病逝,中枢失去强有力的西面武力蕃屏,王族手中的玄府常年游弋于北方,远水难救近火。王敦再无人能够掣肘,遂以“清君侧”的名义大举起兵,由荆州剑指建康。


元帝龙颜大怒,亲帅宿卫六军讨伐叛乱。可大军尚未整顿完毕,在朝中担任光禄勋的王敦兄长王含连夜出逃,把朝廷的兵力部署、人员调配全部出卖给了族弟。


王敦手中的荆州军战力强盛,又有内应提供情报,以为胜券在握干脆兵分两路。偏师进攻谯王司马承控制的湘州,中军顺流而下,兵临建康。


叛军第一轮进攻绕开建康正面,转而攻打西北方向的石头城。石头城是建康最大最重要的堡垒,城墙高耸易守难攻,王敦本无计可施,谁料守城大将周札不战而降,敞开大门迎接王敦入城。


元帝得知消息后心如死灰,王敦坐拥石头城乘势追击,一方面利用王氏宗族势力扰乱建康世族人心,一方面纵兵劫掠街市民居,一时间城中大乱,元帝众叛亲离,身边只剩下刘超、温峤两位侍中。


后来的明帝,时任太子的司马绍怒发东宫卫士,想要一举夺回石头城,温峤大惊,只能挥剑砍断马车车轴,才阻止了这一以卵击石的举动。


在种种压力下,元帝司马睿只能向叛军求和,王敦以胜利者的姿态回到荆州。途径湘州时,帅兵南下攻破长沙,直捣衡阳,湘州父老苦苦坚守百日,没有等来朝廷救援,衡阳城破之日,湘水为之一红。


衡阳一役,王敦抓走谯王司马承身边所有属官部曲,刑求数日仍得不到谯王藏身之处,于是下令将他们全部当众虐杀。司马承被湘州百姓藏匿家中,王敦手下大将魏乂遍寻不到,怒极之余纵兵屠城泄愤。


司马承不愿无辜之人因他殒命,束手就擒,在随军押送武昌途中受尽折磨,最终亦被杀害。元帝司马睿得知谯王死讯怒急攻心,不久忧愤而死。


元帝死后,明帝司马绍继位,第一件事就是召回还在北方救民水火的玄府大军。虽然外藩回朝,但朝中情势依旧混沌不明。王敦出自琅琊王氏,是“典午朝中第一人”王导的兄长,王氏一族掌握晋室命脉,是整个侨姓世族的冠冕。王氏对于王敦所作所为的态度,其实是非常微妙的。


王导带领门人子弟二十多人在朝廷外垂手待命,摆足了姿态告诉朝廷他是忠心于陛下。但王敦又在武昌颐指气使遥控中枢决策,一次次向台府施压。


谢珏还在玄府时,有日行军途中君泽谈及此事,让他评价一二。谢珏时年十五,语气中充满了鄙夷:“王氏两头下注,进可攻退可守,成则帝位改姓,败则继续共主天下。”


其他侨姓世族的态度基本和王氏一样,作壁上观状。而南方世族大部分缄默不言,小部分积极支持王敦,反正晋室中枢对他们不仁,他们何不改换门庭效忠二主,万一事成,立下从龙之功,荣华富贵唾手可得。比如沈充、钱凤等,一直大力响应王敦,在台府眼皮子底下起事,杀死地方内史,将建康城外围几个城乡搅的一塌糊涂。


就连当初给王敦打开石头城的将领周札也是南方世族出身,义兴周氏,当地鼎鼎大名的豪强大姓。


出自雍州外藩的君泽,他手里的玄府兵每一个都在北方历经血战,战力比之祖逖的豫州军还要强势。而芈族在西南地区势力颇大,荆州军不少将领都和陆回有旧交,他们的站队很大程度影响了战局的走向。


虽然连明帝自己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陆回会和君泽在一起,明明他只召回了君泽。


陆回不是纯粹的江湖人,之前说过,芈族不热心俗世,但他们不厌弃入世,单单陆氏一脉,祖上就有数人仕宦,历任荆、湘、益三州地方长官,乡论清议多有美名。陆回的父亲、陆白的爷爷陆约和长沙王司马乂所交甚厚。司马乂留困洛阳时,封地事宜大都是陆约在帮忙打理。后来中原战局糜烂,长沙王深陷战火,没能救出司马乂,是陆约在世时唯一的遗憾。


有了他们二人的帮助,中枢士气高涨,加上从广陵、京口汇聚的义兵,一举击碎王敦的第二次进攻,并且反败为胜,夺回了姑孰、芜湖,斩杀钱凤,击溃王敦中军,最终乘胜追击生擒贼首。


明帝尤不解恨,将王敦戮首悬尸示众,但终究没有迁祸于王氏。王导因为提前给王敦发丧,一定程度动摇了叛军军心,还受到了朝廷加封。


王敦之乱后,玄府驻军回到襄阳,陆回暂领荆州刺史一职,与君泽隔江而治。


明帝深知不能过于急躁地提拔寒门子弟,动摇世族根本会引起更大的灾祸,于是他想到以世族来平衡世族,将朝中权柄移交给了外戚,也就是颍川庾氏。


但实在令人唏嘘,天不假年,继承大统不久的明帝毫无预兆地盛年早逝,只留下两个年幼的儿子。


再之后又是老套的剧情和历史的循环,皇帝冲龄垂拱,太后临朝称制,外戚总揽朝堂。庾太后的兄长庾亮才能只算中上,但总是意气使然,不顾众人反对刚愎自用。逼杀宗室,欺辱将帅,大范围置整官员,将朝廷内外弄得乌烟瘴气。


退无可退的流民帅苏峻举兵反抗朝廷,衣衫褴褛的流民们杀红了眼,将所有过去的屈辱和现实的怨恨都发泄在建康这座城市上。动乱的结局比王敦之乱还要恐怖,都城沦为废墟,朝官死伤无数,幼帝衣袍溅血,太后受辱自尽。


而君泽和陆回在这场动乱中站到了对立面。


少年人眼中的江湖是快意恩仇烈酒烧喉,所有的天下不平都能以剑斩断。


当少年尝尽冷暖,遍历辛酸,江湖就变成了人情世故,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只有你我半生并肩同行,终究殊途陌路。


万物有始必有终,长达八个月的苏峻之乱结束于恍如神迹的七剑合璧。武陵人以骄傲决绝的姿态映刻丹青,翻开血与火书写的新一篇章。


说来可笑,也许是为了保存晋室的脸面,这些本来应该众所周知的事迹鲜有人提及,陆白和其他新一代的七剑,他们尚未走出武陵源时,甚至不明白内里具体情形。他们只知道七剑合璧重创了君泽,挽救了天下百姓。却不知那些少年意气和慷慨悲歌最终化为了一杯苦酒,仰头咽下,血泪相和流。


以上是之前的故事,自苏峻之乱后,罪魁祸首庾氏和王氏结局几乎一致,没有被降罪,庾亮自请出镇,先得到豫州,再得到荆州。是的没有看错,擅权乱政之人最后获得了晋室的最大、最强的州镇。与之相反,苏峻和他的部属尽被夷灭三族。


逐渐长大的成帝司马衍越发厌恶世族独大,决心剪除他们的羽翼,第一步梳理籍贯,让侨姓世族不能再无节制的藏匿丁口,必须和南方所有百姓一样,按人头数交税,这就是“咸康土断”。


成帝司马衍开始和所有侨姓世族做斗争,和他的舅舅们、叔伯们做斗争。


然后他死了。


成帝如同和他的父亲明帝,同样的英年早逝,同样的诡异离奇,他留下的两个儿子甚至不满周岁,尚在襁褓之中。


命运似乎就是这么兜兜转转,明帝的第二个儿子,成帝的弟弟司马岳继位。他咬牙维持兄长的政策,可短短两年不到,他也去世了。连去世的年岁都和前任皇帝一模一样。


在极短的时间内,晋室中枢蒙上了一层浓黑的阴霾,像陷入某种可怕的诅咒,一而再再而三重复履极,崩薨,再履极的残忍循环。


康帝司马岳留下的儿子刚满周岁,国祚艰难,康帝的皇后褚蒜子临朝称制,统摄百官辅佐幼帝。


就这样过了四年,武陵之乱暴发,旧一代的人杰逐一化作尘埃,与这个动乱的世界挥手告别。


四年之后,一个普通不过的清晨,建康城继续重复旧有的循环。


旦旦上朝,以议时事,前共筹怀,然后奏闻。


建康宫横跨建康宫城中轴线,正殿为太极殿,每月初一十五在此举行大朝会。大殿东西两侧并列东西堂,为常朝会所在地,太极正殿前设三道宫门,太极殿之后南北纵列坐落另外两座宫殿,再往北则是后苑,出了后苑就是玄武湖,湖光山色,所见皆美。


君墨独立寒风,周围尽是簪缨朱紫,缙绅们三五成群交头接耳,自动和他隔开一丈径的空地。


和昨天君府门庭若市的聒噪场面不一样,今天没人主动走上来和雍王世子攀谈,虽然偶尔会有几道或探寻或好奇的目光看过来,但碍于帝阙威严,只能默默点头示意。可惜君墨全当这些目光不存在,完全不予理会,弄得对方自讨没趣。


黄门侍郎敲响巨钟,晨光唤醒殿顶脊兽,整个宫城逐渐从黑夜中苏醒,旗帜振风铺展,鲜艳的彩绘惊起成片夜宿飞鸟。


班剑武士、皂衫侍从,高举羽葆列行开道,肃穆仪仗之后是无数彩衣宫娥簇拥着的大辂安车,宫城内禁走畜马,高达两丈的大车全靠人力挽推前行。龙衔宝盖,凤吐流苏,双阙连甍垂下羽翼,遮住皇帝稚幼的圣容。太后端坐八抬大辇,紧随安车之后,绵延队伍逶迤百步,从后苑缓缓驶入金殿。


百官整容敛声前行,君墨本来捧笏位于三公身后,走道时不小心站前了一点,身边立刻有位和他穿着差不多样式服饰的青年伸手拽了下他的袖子,示意不能越前。


“世子不急,让老货们先走。”青年顺势凑过来,小声说:“昨日差人递帖,您太忙了没接,待会朝觐结束,去我家坐坐?”


君墨观察了一下这人的宗王服饰和品级,随口寒暄道:“谯王。”


王敦之乱时孤守湘州的司马承被残忍杀害,他的长子司马无忌承袭谯王爵位,传国至今。


“嘿你居然认识我,那太好了。”青年声音不由大了些,身后立刻有人咳声提醒,他当即转头回骂:“咳什么咳,有病滚回家躲疫。”被骂的那人暗啐一口,无奈只能作罢。


青年压低声音,对君墨道:“听说您对我家堂妹属意,若真是如此,长兄如父,我可以替你们做主,修两姓之好。”


“司马无忌。”君墨冷声道:“我是外藩,首至建康。”


言外之意君墨他连司马家的人都没有遇见过,怎能会和谯王司马无忌的妹妹发生什么瓜葛。


“不可能,您一定认识我堂妹。”司马无忌言辞凿凿正欲详细解释,但百官已行至正殿内,君墨这时已经想一掌拍死他换耳根清净,又想起这里是太极殿,不能乱来,于是侧身避开,找到自己位置列席正坐。


例行朝会冗长驳杂,甚乏实义,各大长官一个接着一个从座位起身走至中央回禀事宜,什么交州甘蔗歉收,运抵建康的糖料不足去年一半,成汉遗民又在闹事所幸被当地刺史及时止损,羯族日薄西山应当早日渡江收复故土,代陂惨败阵亡士卒的军属流离失所,需派人赈粮安抚……等等等等,足足扯了两个时辰,不少人听得昏昏欲睡,身子陷入软席。


小皇帝正襟危坐,样子摆的挺足,视线一直在底下朝臣脑袋顶上乱转,一句话没听进去,找了半天没找到想找的人,气的腮帮子鼓鼓,侍立一旁的起居郎皱眉连连,多次小声提醒陛下要注意仪容。


又过了小半时辰,内侍拉长语调高声唱喏,“初议初论,付中书、门下各有司再定!”所有人精神一整,重新敛衽坐好,伸长了脖子拭目以待今天的重头戏。


内侍再次气沉丹田,鼓足力气大吼,嗓子像被掐住的公鹅,脸憋到通红:“宣雍王世子觐见!”


君墨徐徐出列,立于碧瓦丹墀之下,着素地朱衣绛绢袍,玄色如意虎纹连锦蔽膝,紫金间道绣罗袴,头戴黑漆重纱长冠,左配香柏银镡彩漆木刀,右搢象牙雕笏。


“愿陛下春秋长盛。”


垂下去的冕珠遮住俊美无俦的容仪,耀如砥石的眼睛在抬首时望向众人,苍穹深处最难明的玄生出一道银白色的光,最终幻化成闪电,让有幸见证的所有人心尖一悸。


小皇帝屏气敛声,众朝臣侧目而视,讶异于眼前俊美郎君的赫赫威仪,连垂帘幕帐的太后,也低下头目视这位远道而来的雍王嗣子。


铿锵有力的女声突然从层层珠帘中传出,大部分朝臣尚在神游,瞬间被褚太后问话拉回现实,他们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冷汗白毛一样浮现在肌理表面,耳边是褚太后严厉的诘问:“世子四年未朝,今日前来,不知贵驾所求者何?”


君墨不卑不亢:“死伤之威,丧乱未平,载驰载驱,周爰咨诹。”


他绕开褚蒜子尖锐的问题,用《诗经》中的原文回答,诗言志,思无邪,言辞古朴文雅又谦逊恭敬,并且不会显得谄媚卑微。


连年动乱不休,我等御敌在外,虽礼数稍有不周,但始终忠于帝室。


太后岿然不动,继续问:“世子是独身前来,还是执兵前来。”


当年君墨的父王君泽为友人出头,在同一个朝堂上刀指庾亮,吓得全场公卿面无人色,这样的事情,他们不想再经历一次。


君墨平静道:“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依旧是《诗经》原文,大家对我很友好,向我展示完备的礼仪,我也会用同样的方式回报。


离他最近的三公之一,领司徒蔡谟转头看向他,眼中逐渐浮现嘉许的目光。


褚太后继续厉声发问,声如金磬:“今天下不平,世子意如何?!”


君墨按刀傲立:“焉得谖草,言树之背。伯也执殳,为王前驱!”


哪里能找忘忧草,大树背后全都是,愿意拿起刀和槊,为天子冲在最前方!


此言一出,不仅蔡谟眼前一亮,连他身边的殷浩、荀羡都长舒了一口气。


司马昱托病未至,宗室方面只有谯王在,司马无忌与荣有焉,朝君墨的背影遥遥拱手。


小皇帝旁观半天,突然问道,“雍王世子从哪里来?”


君墨诚实回答:“从天水来。”


“天水距离长安近还是建康近?”


“离长安近。”


小皇帝放缓了声音,他问:“长安父老,如今安在?”


晋室偏安,长安、洛阳沦陷数十年,那里有无数先祖长眠,无数生魂离散,那里的乡亲父老,现在怎么样了。


少有人会真正在意蒙童稚子的言语,他们固执地以为童言无忌,只会娇憨弄痴。就连贵为九五的皇帝,也免不了被朝臣暗地里嘲笑年幼无知。


可这份难得的真实,往往不经意间让所有人为之一凝,软糯的童音像一把破顿的刀子缓缓没入世族公卿的胸口,只留下刀柄,在空中轻轻颤动。


君墨面朝丹陛,长揖一礼:“桑梓日暮,荒泽丘墟。”


握住刀柄的手残忍旋转,破顿的刃化作飞溅的光,一举碾碎堪比腐絮的肝胆,流下脏污的血混杂苦涩的泪,巨人早已倒下,豺狼逡巡逼视。不知何年何月,能有良医捧起芝兰甘霖制成的神药,给予一剂病除。


TBC


肆拾贰•死生亦大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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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慕古,不留今,与时变,与俗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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