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思作颂

【黑虹】楚风(肆拾伍•大梦谁先觉)


归档 

肆拾肆•长路漫浩浩 


蜀门众人与奚狁在水西门附近分道扬镳,白煞小意挽留了几句,说明日略备薄酒,恭请三当家临席。


奚狁咧嘴一笑,笑容森森似藏着威胁,目光有意无意又转到唐灵儿身上。


别的事情白煞都能忍,但有关圣女的一定不行,他防备了奚猃一路,身体始终挡在唐灵儿面前,紧紧护住她避开奚猃的目光。他这会儿发现奚猃依旧心怀鬼胎,不由握住腰侧长剑,目光逐渐冷却下来。


奚猃面对几十号蜀门弟子,其中包括一位鼎鼎有名的蜀门右护法,自知事不可为,于是冷哼一声,两手略打个拱,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奚狗好生无礼!”唐灵儿几时不知道奚猃粘腻目光中的探寻,恶心之下更是愤怨,恨不得一顿鞭子抽死他。


可此地毕竟不是蜀地,他们远道而来,需得忍气吞声。况且四年前桓氏伐蜀,蜀地的江湖门派大都遭到晋军反复捶打,势力大不如前,连带蜀门这样的大派在江湖中的地位也随之与日俱下,甚至被许多晋地门派暗地里嘲笑为丧家之犬。


白煞只能劝说圣女,“天狼门独占江州,扼守扬州与荆州之间的商道多年,门派家底殷实,门下响马众多,三当家无人管束,轻浮浪荡惯了,圣女切莫和此等人一般见识。”


“况且今日之事,三当家的确出手相助。甚至……”白煞想起刚才的事情,略有些烦躁,“甚至还折损了门下猎犬,毁坏了手中兵刃。猎犬驯养不易,兵刃折损伤及颜面,奚猃本不是大度之人,他心内怨气,可想而知。”


说起唐灵儿更生气,边走边埋怨白煞,“奚狗平白无故纵犬咬人,又挑衅陆少侠,最后也是他自己抹不开面子残杀猎犬,本是自作自受,活该而已,右护法为何如此畏他?”


白煞不由苦笑,他家圣女被主上娇纵惯了,做事总有些莽撞。


他们蜀门制度不同于其他门派,只要高位者姓唐,不论男女皆可。而今门内以女子当家,即是圣女的母亲。虽然门内弟子心服口服,但外人却讥笑他们软弱无能,甚至说蜀门原是红粉窟,做的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


近几年晋室重掌巴蜀,正缺人开刀,蜀门无疑首当其冲,整个门派被压榨得极苦,苦到有长老已经提议举派牵回战火纷飞的关中,或者投奔占据雍凉的君氏。


族长和长老召集诸人商议此事。白煞不同意,圣女更不同意,蜀门离开关中多年,原本留在关中的根基早已荡然无存。至于投奔君氏看似有利,但玄府在武陵之乱中受到七剑重创,雍王大殁,州内世族遂以河西张氏马首是瞻,人心浮躁差点联合起来意图灭主。


幸好鹿鸣翁主及时带领玄府甲士回援,又坐镇天水打退四周杂胡围剿以及舅家桓氏的窥探,但依旧有很多人传言世子已经身死,鹿鸣翁主亦是强弩之末自身难保。这样的天水君氏,哪里又会是良主。


于是唐灵儿和白煞带领百多号蜀门弟子,尝试着往建康寻一寻门路。他们中途经过武陵源,唐灵儿以蜀门圣女的名义向玉蟾宫递了名帖,原本只是试探性地示好举动,不想蓝若宫主不仅设宴款待众人,更是席间玉手一挥,直接订了万缗铜钱的机关销息,用以布防武陵源附近山隘关口。


白煞狂喜之余进一步提出定金问题,蓝宫主没有丝毫犹豫,在还未看见所有机关实物的情况下,当场用帛绢、粟稻、绵繒付了一半的定金,这一慷慨解囊的巨大善举无疑雪中送炭,缓解了蜀门即将断炊的燃眉之急。


唐灵儿当时愣愣地望着阶前主座上蓝衣倩影,第一次知道世上真的有女子可以把温婉绝美与挥斥方遒两种看似背道而驰的气质完美结合在一起,差点就要冲上去和人拜把子唤姐姐。


都怪白煞给她拦住了!


想到这件事,唐灵儿再次瞪了自家右护法一眼,埋头往前冲。


白煞只能叹息着跟上她的脚步,劝她:“圣女,我们来此是为了找寻门道拓宽商路,不宜节外生枝,建康世家高门遍地,江湖门派势力驳杂,若是得罪他们,咱们的机关又得卖到哪里去呢?”


“世家大族那么多,江湖门派那么多,我家机关术那么好,何愁卖不出去。”唐灵儿满脸怒容,也不管其他弟子在场,大声训斥道:“若儿姐姐才买了我们很多东西,刚刚若儿姐姐的哥哥又从蒲狗手里救出了我,你却连出手帮陆少侠挫挫奚狗锐气都不敢,我真替你害臊!”


“我……”白煞顿时脸都气黑了,深感圣女此番实在是无理取闹,还是用性命在无理取闹。


蜀门右护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要好好和小妮子讲道理。唐灵儿骂完人,见白煞低着头不说话,心里又觉得右护法有点可怜。


她年纪尚稚,大半是小孩子气性,快言快语,冷不丁的说出的话却很伤人。而且她和白煞从小相伴长大,向来有什么说什么,不顾场合不顾人群,话里没分寸,之前白煞最多一笑而过,像今天这样生气到脸黑还是头一次。


唐灵儿有些理亏,又觉得无趣,更是加快步伐,直想快点回家里沐浴歇息。


谁知刚转身,手腕传来一阵巨力,力道大得令人生疼,唐灵儿回头怒视,却看见白煞一双黑如漆夜的眼睛,深沉不见底,凉薄不见光。


她顿时惊在原地。


“圣女,我们接下来不仅会到建康四处拜访武家世族,还会到京口、晋陵、广陵结交流民军头,说服他们购买我们的机关术。”除白煞外,蜀门随行子弟看到情况不对,都远远避开,只留下右护法和圣女独自说话。


白煞接道:“我们蜀门的机关术天下无双,但是这个世道,没有人花钱买,我们依旧只能喝西北风。蓝宫主慷慨仁义,女中豪杰,愿意与我们讲信修义公平买卖,但是其他人可不一定。”


“我们之前卖了一批开花弩给桓温的荆州军,他们不仅拒绝缴付酬劳,还直接抢走了所有器械,并且抓走了我们百多个弟子,充做军役,这批人死都没能回到巴蜀。”


“我们还卖到过关中,苻氏兄弟比桓温更加恶毒,以部族大义来压迫蜀门弟子,逼着他们效死阵前。”


白煞冰冷的声音又低了些,他道:“我们蜗居巴蜀,久不与晋地相通,能有一两个朋友已经很难得。天狼门的三当家杀虐随心,但他毕竟愿意救您,这是恩情,我们应当记住。”


唐灵儿觉得他在狡辩,立刻反唇相讥,“蓝宫主解囊相助,陆少侠路见不平,这就不是恩情,就不应该记住?”


白煞轻轻一笑,自然道:“蓝宫主高义,我们用最好的机关术回报,陆少侠仗义,我改日亲自上门答谢,但是芈族的人,我们不能过多接触。”


他目视唐灵儿,里边的深意让唐灵儿身体一颤,他说:“芈族人是江湖人又不是江湖人,他们的族长可以大张旗鼓求娶天子的姊妹,他们的嗣君敢独自一人剑挑昆仑神宫,建康城外,武陵源里,玄府铁甲纵横大江南北,但一次又一次栽在他们手中,这样的庞然大物……”


白煞呵然一笑,几乎一字一顿道:“合该全族上下,早点死绝!”


唐灵儿颤抖着指着他,月光下仿佛恶鬼一样的人,不可置信道:“右护法……你……你放肆!”


“我说错了吗?”白煞笑容可掬,从容迈前一步,让圣女可以清晰看见他眼底赤色,“若太阳下同万物,苍生何由仰照!”


如果太阳与地上的万物等同,老百姓怎能得到阳光的普照!


这本是王导被元帝司马睿强行按坐在御床时的自谦之语,现在被白煞用来形容芈族,听来无比讽刺。


“不管是武陵芈族还是七侠诸人,他们的光辉都太耀眼了,耀眼到让人心生寒意,嫉妒发狂。”


黎明之前,白光破晓,人情绪最易激荡的时刻,白煞顺从本心,说出他想说的话:“他们的家族延续太久,久到像个活着的神话,可惜这样神话若是能藏住锋芒,永远躲在崇山峻岭之中,就像楚辞九歌里描绘的虚无缥缈的仙境,世人可以去遥思,可以去好奇,但不会心生恐惧。”


“但芈族太傲慢了,傲慢又愚蠢,竟然敢在招惹玄府的同时又引着成汉的二十万大军深入武陵源,并且杀死雍王之外又直接覆灭了这二十万人。”


这是一个血与火交织的故事,一个足以立传歌咏的故事。


唐灵儿已经不止一次听过这个故事,少年侠气肆意风流,仗剑守土剑指贼寇。


七个人,七柄剑,一曲荡气回肠的浩然长歌,一段狼毫笔墨里绕不开的旷古传奇。


该是何等的绝卓慷慨,让街头巷尾的说唱郎手舞足蹈,哭着笑着将这个故事传递至大江南北、黄河两岸,连山河表里最深处、最闭塞的坞堡都能见之闻之。


于是蜀门圣女愤恨右护法的诋毁,觉得这甚至是污蔑,怒斥道:“侠客仗剑,锋护弱小,刃斩不平,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壮士守土,义士戌边,驱逐豺狼,本该热血男儿所为,何来愚蠢,又何来傲慢?!”


“是啊,他们波澜壮阔的义行之后,又有多少人会彻夜难眠?”白煞干脆摊开了说,“赫赫君氏加上成汉二十万大军都没能进入武陵源,那么,假如芈族他们有朝一日心怀不轨,剑锋东指之时,建康诸人,又会如何自处?”


唐灵儿秀眉一皱,冷嘲道:“白护法想的太多,芈族自由自在惯了,又不问世事,怎么可能会反叛。”


白煞继续摇头,清秀的面容带着些说不清的神情:“上代七剑之首不仅矢志抗胡更是娶了明帝的妹妹,蓝宫主的父亲是谯愍王的胞弟,陆子长原为康帝潜邸心腹,久据侍中高位,谢长青回朝之后镇守广陵,陆子虹现也来到建康。这样的芈族,这样的七剑,谁会相信他们不问世事?”


“圣女,无数人等着芈族树倒猢狲散,不论他们真心实意为何,但自武陵之乱后,芈族庞大的底蕴再也藏不住,这是他们傲慢和愚蠢的代价,不经意泄露了立身根本,引起了有心人的警惕。”


“我说的这些事情与我无关,与蜀门无关,但在其他有关人的眼中,只会更恐惧十倍、百倍,当年这些人有多怕君氏,现在就会有多怕芈族。”


白煞死死攥着唐灵儿的手现在还没松开,他几乎以无礼的目光直视圣女,既是强迫又是威胁,对她道:“您是圣女,是大族长的血裔,自今天起,您不能再到处乱跑,不能再身处险境,我等会随侍左右,保证您的安全。”


“芈族的人,离他们越远越好!”白煞压低了声音,鬼使神差说出来最后一句压在心底的话,“您,不允许再去找陆子虹!”


藕节似的白皙手腕已被拉扯至通红,灼热的疼痛毫不留情涌上脑海,唐灵儿本不是娇弱的少女,但如今看着自家护法因愤怒而潮红的皮相,一时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表情去面对。


臂弯里陆白的温柔还没有散去,血淋淋的现实又摆在了面前,唐灵儿无法指责白煞的诛心之语,他说的是真话,真话都是不好听的。


玄府势头最显赫的时候,受到了来自朝廷,来自江湖的多方拮抗,不仅粮草无以为继,名声也是日益狼藉。以至于中枢对雍凉二州不闻不问多年,尽管这是一片孤悬化外又一心向晋的飞地。


后来雍王大殁,建康只发出一纸讣告,没有任何安抚。玄府势力大不如前,建康的执政者就放任他们自生自灭,新的雍王继位者悬而未决,中枢亦不派人寻找世子的下落。时至今日,君墨终于重新出现在人前,世族们的态度才稍微有所起色。


而芈族,可以利用,可以拉拢,也可以作为制约玄府的工具,而在必要的时候,也一定要打压。


大将马援曾经南征武陵,丧军而返,途中哭而做歌,名曰《武陵深》。


其曲曰:“滔滔武溪一何深,鸟飞不渡,兽不能临。嗟哉武陵兮何毒陵!”


历朝几代都尝试过,但他们做不到。


法家权术,对于“势”的把握需要找到一个绝佳的平衡,现在芈族势力占据上风,建康有前车之鉴,又不敢太过于重用玄府,于是其他的势力就会被发掘出来。


白煞想,也许他们蜀门也可作为一方势力呢?


有弟子,有门庭,有精良的武器,有浅薄的家底,能帮助世族们冲锋陷阵又十分好控制,如同徐州军的那些手握流民的军头。


蜀门需要先活下去,再谋求强大,最后思考将来。


蜀门圣女也是这样想的。


唐灵儿不着痕迹捋开右护法的手,轻轻道:“我知道了。”


白煞微笑着放开她,面对朝阳,他眼睛里有雾气一样的朦胧,好似刚从梦里苏醒过来,留有前一夜噩梦蜿蜒的轨迹。


每一个人都会从梦里醒来,不管是锦衣王公还是褴褛奴隶。


长干里,建康平民聚居之地。


某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子,某个被捆住四肢的奴隶少年也从梦里醒来。


他是被人掳掠而来的,用绳索系住脖颈和手臂,十个人串成一串,从江州驱赶至建康,已经关在此地十余天了。


他们最开始有百多号人,路上死了一些,卖了一些,到长干里时只有不到二十人,押送他们的人觉得晦气,只把他们乱哄哄关在不见天日的牢房里。


十余天,每天每人只有一碗稀粥裹腹,然后就是一大缸馊水放在屋子中间,随他们取用。


他们已是被折磨许久的人,没力气再去反抗,看守者懒得给每一个人都捆上绳子。


唯独这个少年被捆住四肢,丢在角落,若不是同行的人怜他幼小多多照看,怕不是早化成一滩腐肉。


奚猃回到自家院子之后,脑海里总有个人脸挥之不去,想了许久,才捂着鼻子来到关押人牲的牢房。


他每次来建康都会做点买卖,路上抓几个人,即走即停即抓即卖,充当盘缠或者随身奴隶,这次运气不好,路上死太多了,剩下的几个磕磕碰碰到了建康,就等着开市,然后一鼓作气把他们全部卖掉换钱。


经过下人指引,奚猃发现了那个少年,走到近前用靴尖挑起他的下巴,本来昏睡的人立刻惊醒,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像藏着一滩冷水,迷茫又带些倔强。


“像,真像。”奚猃狞然一笑,对下人说,“把他里外刷洗干净,束个发,换身白衣,送我房里来。”


下人谄媚笑道:“现在天光大亮,三当家劳累一夜,不若先沐浴休息,待夜里再一骋雄风?”


奚猃转头笑看这个多嘴的下人,脸上的刀疤好似活过来的蜈蚣,“我的事,你也敢多嘴。”


下人冷汗如注,直接跪倒在地,“小人该死!小人明白!小人这就去准备!”


奚猃铁靴狠狠向前一踏,踩着他弯曲的脊背走出牢房。


等奚猃走后,跪着的人直接吐出一口黑血,然后怨毒地看向少年,晃晃悠悠站起来,对着少年猛踢数下,再抓住少年的脚踝倒拖出牢笼。


其他人的龟缩角落,睁着混浊的双眼旁观一切。


奚猃回房,躺在柔软的卧榻之上,大口吃着烧肉饵饼和羊肉烤炙,旁边有一穿着轻浮的女子适时为他倒上烈酒,软语调笑。


他敞胸露怀,嘴里喷着酒气和肉腥,双手不老实地在女子身上按压揉捏。女子是他养在建康的姬妾,自然曲意逢迎,媚态百出,软软伏在他身上,未执壶的纤手画着一个又一个圆圈。


正当奚猃热血上涌将女子压倒在榻时,木门被推开,下人满脸恭敬,带着清洗干净的少年来到了榻前。


“东西呢?”奚猃看了一眼少年,又继续和姬妾吻在一起,毫不在乎其他两个人在场。


少年刚才沐浴之后被强灌了流食,现在精神稍好,突然看见眼前一幕顿时羞得满脸通红,眼睛转到窗边不敢再看。


下人已经见惯不怪,谄媚着递上手中木盒,然后又躬身退下。


有意无意,少年没有跪下,就那么直挺挺站在那里。


等一吻终了,姬妾媚眼如丝,扭着腰想要索取更多,奚猃看似温柔一笑,慢慢抬起右手。


姬妾闭眼着仰起头,两颊飞红,期待料想之中的温存。


然后啪的一声巨响,奚猃高高扬起的耳光狠狠甩落,打得姬妾嘴畔鲜血淋漓,眼前金星直冒。


奚猃把她一脚踹下榻,怒骂道:“滚出去!”


姬妾惊慌失措,捡起被打落的牙齿,哭着逃了出去。


少年心绪大震,他是良家子,父母在世时十分恩爱,几时见过这般事情,不由吓得后退数步。


奚猃打开盒子,拿出一柄精致的短鞭,一手端着酒,一手甩着鞭花,慢悠悠走到少年眼前,用鞭子抬起少年的下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压抑着满心要跑的想法,认命地闭眼道:“小狸。”


干净清透,声音也很像,就是太涩了,远没有一汪渊泉来的灵澈。


奚猃哈哈大笑,接着毫不留情挥下重重一鞭,少年人被打得身形一矮跪坐在地,素白衣身上顿时出现一道长长的血痕。


背上火辣辣的痛,少年咬着牙,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双手紧紧握住衣衫下摆。


奚猃仰头喝光手里酒,反手一甩,杯盏触地而碎,飞溅的陶片溅到少年脸上,少年赶忙缩首避开。


“脸像,声音像,名字也像。”奚猃用手卡住少年的下颌,逼着他抬头,能清晰看到少年眼睛里的些许的不甘混合着巨大的恐惧。奚猃眼中浮现出狂热的神情,冷哼道,“就是这性情不像。”


奚猃放开他,重新站直,手里鞭花凌空甩开,劈头盖脸一顿狂抽,边抽边怒骂,酒气和铁锈的味道登时混合一处。


“狗屁的武陵东君!狗屁的长虹剑主!狗屁的七剑之首!也敢断老子的兵刃!杀老子的狗!老子今天就要抽死你!”


少年遭受无妄之灾,抱着头缩成一团,眼泪因为巨大疼痛不由自主滑落,嘴里发出细小的哭声像猫儿叫一般,更让奚猃怒火中烧。


死力抽了几十鞭,奚猃有点累了,甩掉鞭子又爬到榻上吃肉,他喝了不少酒,手脚有点软,靠在软枕上俯视趴在地上的少年。


少年不敢抬头,细长的脖颈从衣领后边露出来,看着滑腻异常,手腕因为长久被捆,留下褐色的痕迹,又因着皮肤白皙更加显眼。


奚猃眯着眼看了许久,突然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冷笑,“我想起来了,你在路上多次想跑,所以才把你捆起来,果然,还是有些像他的。”


少年根本不知道这个暴虐的贼首在说什么,又被打怕了,不敢说话,只埋在地上,不肯出声。


“你会什么?”奚猃捡了一粒花生米丢进嘴里,牙齿相合炸出焦香的味道,见少年不说话,怒道:“你哑了不成,还是想继续挨鞭子!”


少年赶紧道:“我……我会幻术,还会鱼龙曼衍……”


“哟,还是个幻术师。”奚猃拎着鞭子又站起来,走到边上,用鞭子抚过少年身上纵横斑驳的伤口,动作颇为狎呢,“小猫儿,我送你去给贵人们表演好不好。”


听见他的话,少年突然反抗道:“我不叫小猫儿!我叫小狸!”


奚猃表情一凝,又狠狠抽下几鞭:“老子读过书!小狸就是狸奴!狸奴就是猫!你就是个只会喵喵叫的猫崽子!”


“不!我叫小狸!我爹取的!就叫小狸!”少年偏偏在这件事上毫不退让,甚至抬起头怒视贼首,眼中饱含怒火:“你打死我我也只叫小狸。”


“好,我现在就打算你个猫崽子!”奚猃气得大怒,疤痕怒张的脸上显现出狰狞的神色,手中鞭梢更雨点般落下。


名叫小狸的少年抱住自己的头,在狂风暴雨中死捱剧痛,最后抽泣着晕了过去。


奚猃愤怒地看了一眼木盒,他还有好多玩意没有用上,可惜现在猫崽子已经不省人事,不会哭喊的人是没有任何趣味的。


奚猃冷笑,没关系,陆子虹,我们来日方长。


转头,他向屋外冷冷下令:


“把他洗干净送到君墨身边!留给君少主请他好好疼爱!赫赫玄府重回建康,老子的天狼门可不能失了礼数!”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这么肖似的一个人,不就是一个下贱的僮奴,老子就是要恶心死你们。


TBC


肆拾陆•岐言未及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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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慕古,不留今,与时变,与俗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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